贺珏这时候已经睡下了,身子不好的人大多睡眠质量也一般,这时候被叫醒心悸得厉害,披着披风坐在床上看着方游,眉宇间带着些疲惫。
方游他是认得的,虽然两个人没什么交集,但大家同在一个阵营,又都是聪明人,多多少少隐约知道一些。
贺珏:“既然陛下如此说了,那方公子是打算选从军还是选金银?”
方游笑道,“贺小公子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贺珏挑眉,他是桃花眼,眼尾飞红,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被他做来倒是勾人,“那我给你封举荐信吧,军中有不少人曾是我父亲的旧部,和我也有些书信来往,有我的信,你过去他们应当不会见外——只是方游的名字不能再用了,有中意的新名字么,要不我给你取一个?”
方游想了想,道,“项二跳。”
贺珏:“??”
方游笑起来,“开玩笑的,陈二狗吧,好记。”
贺珏:“……”
贺珏看不下去,从军怎么被这人弄得跟去参加杂耍班子一样,“杨炯曾道‘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你既然是去从军,不如叫贺宁吧,随贺姓,可说是深山里来投奔贺家的远亲。”
方游笑道,“好!”
贺珏起身写信,起床受了凉便不住地咳嗽了,渡鸦适时将暖炉送了上来,又帮忙披了一件外衫。
给了举荐信,贺珏又转送了他一些金银做路费,方游道过谢。
临别时两人也没什么别的可说,毕竟也不相熟。
贺珏客气地道了一声珍重,方游看着贺珏这般体弱的模样,真心实意地笑着回道,“贺小公子亦然。”
方游这一走,贺珏却睡不着了。
从军是他的一块心病,从来就没好过。
总觉得这世间只要是男子,年龄合适手脚无残疾,什么人都可以去边疆从军。
唯独自己,明明是将军家的人,却拖着这么个身体,与行伍无缘。
明明自己小时候那般向往过。
自己的父亲给自己讲战场厮杀,兵书中的谋略角逐。
自己天生就属于战场——如果不是自己变成了这样一个废人。
每当想到这些的时候,贺珏对贺勤的恨意就忍不住更深了一分,从小到大,那恨意已然入骨。
渡鸦听着贺珏在内室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进来了,在床边站着。
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就站在那。
站在这儿有站在这儿的用处。
有时候他待在旁边的时候,贺珏会平静一些,更容易入睡。
还有一些时候,贺珏心躁得很,依然睡不着,这个时候看渡鸦不顺眼就会折腾他,让他带自己深夜去东街买烧饼,或者去护城河捞鱼——一般是渡鸦摸鱼,贺珏裹着衣服在岸边看着。
最无聊的一次是让他坐在灯下将一根香蕉的皮均分成五十等份。
渡鸦不介意贺珏折腾自己。
这样比让贺珏躺在那儿自己和自己过不去的强。
贺珏看这人干杵在床头,笑道,“你这样还不如直接到我床上来伺候枕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