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就像是一根火柴,怒火瞬间从西弗勒斯胸中升起。这把火强烈而鲜活,就好像二十多年来从未熄灭一样。
托比亚斯·斯内普怎么有脸叫他不恨他?他是一切苦难的根源。
西弗勒斯曾经多么恨他的父亲啊。年幼时的恐惧随着年龄增长变成了怨恨,然后是鄙夷,最后是彻底的否认和遗忘。西弗勒斯做得很成功——他几乎已经彻底忘却托比亚斯的模样了。他功成名就,做到了他这软弱无用的父亲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成为了一个和他截然不同的人。
西弗勒斯·斯内普教授从没想过,自己将在二十多年后再次见到托比亚斯·斯内普。他眼前的人才三十出头,还抱着希望,希望自己能够从酒瘾里挣扎出来,希望自己能找到工作,过回从前的日子。可西弗勒斯清楚地知道托比亚斯的命运——托比亚斯再也不会清醒;炼钢厂倒闭了,蜘蛛尾巷附近的烟囱再也没冒过烟,而托比亚斯再也没有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他会一直喝酒、直到彻底变成另一个人,一个他自己都不会认识的人;他再也没有给儿子和妻子买过一份像样的圣诞礼物;他很快就会开始打他的儿子,然后是妻子,直到他的儿子长大能够反抗为止;他的希望都将破灭,他将在长夜中痛哭,在醉倒的梦境里仍然流泪,发出野兽般绝望的哀嚎;他终将在一个冬夜中烂醉倒在路边,那时他的妻子已经病死,而他的儿子在霍格沃兹,所以没有一个人去寻找他。他将被活活冻死,死的时候不过四十二岁。
而这个命运可悲的男人和自己长着如此相似的一张脸,这张尚且年轻的脸此时满是希冀地向自己微笑。
年幼的西弗勒斯曾有很多不懂的东西,但斯内普教授有一双敏锐的眼睛。十几年双面间谍的生涯让对方的一喜一怒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所以西弗勒斯知道,托比亚斯的残酷和软弱是真的,然而他的痛苦也是真的,他的悔恨、此刻的允诺和希望、还有流露的一丝父爱,都是发自真心。
少年的西弗勒斯曾经深深地怨恨父亲偶尔在清醒时露出的一点温情——这让他甚至无法得到干净彻底地痛恨对方的乐趣。可在这之后的二十多年里,西弗勒斯曾行差踏错,曾身负血债,曾痛悔自恨,被众人唾骂,可他也曾被赦免,被信任,被原谅,被从绝境中拉出过。二十几年后,西弗勒斯终于明白,爱和恨也许本就不是那么干净彻底的感情。
那股胸中的火焰渐渐弱了下去,无以为继,终于化成一缕烟灰。
“我不恨你了,父亲。”西弗勒斯·斯内普把一只手放在托比亚斯·斯内普瘦削的脸颊上,平静地说。
托比亚斯并没有看懂男童脸上复杂的表情,他只为找回了儿子感到轻松快慰。他站直了身子,低声向奥康纳夫妇道谢,又为他之前的行为喃喃地道了歉。
这边玛莎明白西弗勒斯要回家了,依依不舍地叮嘱他:“明天也要来找我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