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要把自己的新纸推销给这样一位大佬,郭瑾深觉压力山大,刚刚回屋坐下,复又起身收拾起来。她先是将亲手所制的宣纸分门别类地规放于铜锁漆盒之中,又裹以背囊,整齐打包妥当。

两人一道出门时,瞧着少年身后那鼓鼓囊囊的禾色包裹,荀攸抚须而叹,难解其意,眉毛只差纠结成一团麻花。

郭瑾却垂眸笑笑,并不多做解释。

及至周博士府中,见是旧友登门,周俍竟是未及着冠便匆匆迎出门外。荀攸先是与周俍叙旧片刻,随后便指向身边静候许久的白衣少年,冲周俍道:“此乃郭瑾,阳翟郭公独子,素有田间郭郎之称。”

周俍虽位居博士祭酒,却幸得秉性敦厚,谦虚辞让,不以盛名矜持自傲。听过友人介绍,竟是热切执起少年的双手,与他二人移步书室畅聊。

荀攸本以为郭家小郎最多是垂慕周俍声名,值此良机,屏息倾耳、尊听教诲才是正理。谁知郭瑾却敛衽长揖,毫不见外地取下背上的包裹,当着他与周俍二人的面直接打开其内的漆盒。

漆盒表面饰有囚牛图案,里面工工整整摆放的,竟是一页页洁白胜雪的新纸。

荀攸早便知晓这位小郎君心思通巧,苦心孤诣研究造纸之术许久,可他却从未想过对方的成品竟比市面上流通的左伯纸更为柔韧细腻,滑而不涩、堪称上品。

周俍亦忍不住啧啧称奇,直接开口询问:“这些新纸可是小郎君所造?”

郭瑾谦逊地敛眉拱手:“瑾愚钝,不过仿照前人之经。”

周俍闻声,终是平下心绪:“小郎君寻得周某,意在何为?”

明人不说暗话,郭瑾坦然回道:“瑾不才,愿将所造新纸,全数无偿交付太学。”

话罢,面色并无波澜,似乎自己只说了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荀攸彻底愣了。

不过他的重点不在交付太学上,而是在于“无偿”二字。原来少年倾尽心力,却是无关钱财,只在声名?

可这本没什么不对。荀攸想着,毕竟当世之士,有哪个不想载名史册、千古流芳?少年费心费力这般久,造出的纸却愿交付太学,分文不取,如此胸襟视界,已非常人能及。

荀攸甚至钦佩起少年的清澹自持,哪怕面对波澜万顷,他仍旧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笑若春风,让你看不透他的内心半分。

荀攸尚在出神,周俍率先反应过来,拢袖一揖,直言郭瑾温恭允塞,玄德升闻,当为众太学学子之典范。

言语间,甚至还有纳她入学之意。

夸赞且收下,入学肯定是不行的。若自己此刻允诺下来,那便真成走后门无疑了。

思及此处,郭瑾忙躬身推拒。周俍见状亦不再勉强,是日宾主尽欢,夜幕方散。

果然不出郭瑾所料。

三日后,灵帝刘宏当真下令征辟。

仿佛惊雷乍响,郭瑾的事迹眨眼间便乘风而散、传遍京师,坊间更是各种版本更迭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