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一声,挟剑飞身而上的祝蘅忽从光影里被弹出,紧接着一声“噗嗤”,冰原上腾起一片红色的血雾。庄清流旋身挡在她身前,划出极为流畅的一刀,将庄篁逼开低声瞥道:“别过来,受伤了还拖什么后腿!”

祝蘅趴地上侧身转头,“噗”一声吐出一口血,随意用手抹掉后,转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庄篁脸上那几乎妖异的红色参纹:“你到底为什么会被送到故梦潮?我……”我到底为什么会被你从蛋里抱出来。

“不是故梦潮,是云梦泽。”庄篁缓缓摩挲着刀柄,转头看她一眼,“至于为什么,你这会儿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祝蘅眼底忽然涌出了无与伦比的难过——是捡,她和段缤一模一样,也是怀揣着与生俱有的算计,有意丢弃后,而被捡入云梦泽长大的!

“至于是父兄还是手足,又有什么区别。反正从还没出生开始,就是一个笑话罢了。”

庄篁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地冲庄清流温和笑道:“云梦泽,故梦潮,那些真正算起来其实都是你的族人和血亲,它们捡回了我,收留了我,养大了我……很疼我,但是它们都是被我害死的。”

庄清流喉咙动了动,心里哽得说不出话。

“但是六百年前灭了整个仙界的时候,我还是残留了一点儿没用的恻隐之心,”庄篁指端很轻地哒哒敲着刀柄,脸上的参纹愈发红艳,“就是你们最后在壁画里看到过的,我从尸海里抱出了一个刚从死尸腹中剖出来的婴儿,后来随手把他扔在了乡野自生自灭,几百年繁衍下来,成了一个村子,叫瓦寨村。”

四下一片寂静,只剩大风在来回呼啸。

庄篁说到这里却冲她们挑挑眉:“将军甲的事情确如画中仙所说,两个虞辰岳也是那样调换的——但是段缤一事,你们敢想世上能有如此巧合的事,巧合到六百年就像个轮回一样,那些阴谋诡计的心思转了一圈儿回来,居然能生得一模一样,半点儿都不差。”

云梦泽、故梦潮;银甲仙君、虞辰岳;她自己、段缤。

祝蘅握剑的手一片冰凉,别说亲眼目睹了虞辰岳自己生出心思和后来一系列谋划举措的庄篁,换做任何一个人,也难以遏制那股从脚底蹿到头皮的恶寒。

“掌控了当世权柄的人尚且如此,整个人族还能好到哪里去。”庄篁稍稍低着眼,指腹从刀锋出一路轻轻摩挲到刀尖,“事实也确实如此,倘人族留存,同样有灵的万物必不长久,消亡满可预见。”

她一点一点地抬起眼皮,凝视着庄清流:“所以以你的身份,还是打定主意要拦我么?”

庄清流声音很低地看着她:“没有人,也会有别的……总会有的。”

“你说的是什么东西,你孙子一定会死,你就要现在去世吗?反正七十岁会死,不如二十岁的时候就躺到棺材里吗?”庄篁笑瞥她一眼,声音低沉下来,“明明知道,还说这种话?”

幽幽冰川,将人眼底的光采反射得发亮。

身为人的庄篁要灭人族,身为花精的庄清流却在救人,世事无常,实乃言语万不能道。

“我不在意长不长久。”时间无声流动片刻后,庄清流的声音响起。

庄篁这次注视着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