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气氛诡异得可怕,顾陵缩了缩脑袋,正想着说点什么来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却听见萧宁突然开口,声音似乎有点发抖:“师兄,你相信大师兄和俞师兄会做那样的事么?”
顾陵不敢看他,抱着膝缩成一团,马尾从脸颊垂下,遮盖了他的视线:“我不信……可是,你亲眼看到了,那么多人亲眼看到了,眼见不一定为实,但我们寻不出旁的理由来啊。”
顾陵抽了抽鼻子,继续道:“大师兄对我那么好,但我在这种时候却不知道应该相信谁,我觉得大师兄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可我也觉得师尊不会随便冤枉旁人。我能做什么呢……我没法不顾一切地去相信大师兄,说到底我就是个胆小鬼,贪生怕死,惜命惜得不得了,只能站在一旁干看着。你说,若大师兄真是被冤枉的,他会恨我袖手旁观吗?”
萧宁低低地道:“不会,若我是被冤枉的人,也不会记恨师兄的……”
顾陵一惊,抬起头来冲他斥道:“呸呸呸,胡说八道什么?”
脑中却突兀地冒出一个念头——幸好不是他。
若是他的话……顾陵根本不敢想象自己会做什么,也不知为何,他竟模模糊糊地觉得,与他相比,什么师门恩情、什么天下美名、什么生死荣辱……通通都是不重要的事。
——只有你……对我最重要。
左心口突兀地一痛,顾陵面色惨白地重新转开了头,想起在山下的那一夜,他不知自己是谁,紧紧地搂着他露出从未有过的一面,他窝在他怀中,觉得那时的感觉与现在一般无二。
原来爱的感觉……竟是痛吗?
等等,原来这种感情,竟是爱吗?
顾陵被自己吓了一跳,一切的一切似乎在他心中渐渐浮出水面,那种模糊不堪的感情,那种错乱成团的心情,黑暗中相视的心动,怀抱间缱绻的依恋,想要保护、想要私藏、想到自己发疯的东西——
自己原来早就爱他。
从那日夏河船中的对视便开始了,不——甚至比那更早,只是他犹豫不决、胡思乱想,才将这些不该被忽视的东西归成了旁的。
那么前世呢……死在他手下的时候,他可有这种心情吗?
心口的疼痛越来越明显,顾陵面如金纸地垂下了头,感到冷汗在额间涔涔而落,一滴一滴地划到了脖颈之间。恰好萧宁在这个时候又开了口,声音依旧是抖的,却比方才坚定了两三分:“师兄,你回过头来看看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他说了这话,顾陵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揽住了,手臂穿过长发,牢牢地扣在了他的肩上,似乎只要他一用力,就可以把他整个人揽到怀里。顾陵深深吸了两口气,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看他:“你想说什——”
话音未落,他便感觉有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贴住了自己的嘴唇。
萧宁一手揽紧了他,另一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勺,几乎有些恶狠狠地吻了下来。顾陵震惊地睁开眼睛,看见萧宁近在迟尺的睫毛在轻轻地颤。
他好像很怕。
萧宁的吻青涩无比、毫无章法,他甚至泄愤一般在他唇瓣上轻轻咬了一口。顾陵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整个人如同被扔进了春日晒得暖洋洋的池水当中,兴奋而颤栗。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想要回抱住他,可是刚刚摸到他的衣袖,心口那一阵疼痛却突然尖锐地蹿了上来,如同滚油浇在伤口上,让他顷刻便差一点痛得背过气去。
疼痛刺醒了顾陵,让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在干什么,他如梦初醒一般一把推开了萧宁,像是见了鬼一般看着伸手抹了抹嘴唇的他。百般话语一齐涌上心头,竟哽得他一时之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得狼狈地扭头便跑。
萧宁在他身后唤:“师兄!”
顾陵停下了脚步,却迟疑着没有回头,只听见他在身后静静地说着,声音比之前抖得更厉害:“夜半我……我在房前那棵桂花树下等你,你能不能来见我一面?”
心口痛得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顾陵含混地回头看了一眼,随后捂着胸口落荒而逃。他一口气跑出了那片竹林,直跑到丹心峰半山腰那口小池塘边,才勉强停了下来。
他蹲下喘了几口气,却在平静无波的池水中看见了自己的样子。
顾陵摸了摸脸,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眼泪,尽管如此,他看见自己却是笑着的。
萧宁竟然也喜欢他……
竟然也爱他……
那些在夏河镇中欲言又止的话语,对着猫才能说出来的隐秘心事,原来竟与他一般无二吗——萧宁喜欢他,不仅仅是感激、尊敬,而是喜欢,是掺杂了爱的欲望,是相差无几的心魔,是灼灼如艳阳的情意。
顾陵跪在池水旁边,几乎想要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