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郝春修长手指轻叩椅子扶手,片刻后呲牙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他招招手,门外杵着的二进门粗使仆从们便吭哧吭哧搬着只箱笼跨过门槛。箱盖一打开,白灿灿的雪花银锭子险些刺瞎了众人的眼。

“念在你们都是贴身伺候过小爷的,这些银两,都按伺候的年数与府里头等级分了银子走吧!”

侍女蜜儿抬起哭得红肿的眼,倔强地道:“爷,我不走。”

郝春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走,都走!三年五载,小爷回来了,府里头还得重新置办丫头,你们留在这里作甚?既不年轻也不貌美,到那时候,一个两个都老的皮打皱,笑起来噗噗地粉直掉,恶心谁呢?”

侍女蜜儿像是只被卡住咽喉的一只鹅,打了个哭嗝儿,“呃”地叫唤了一声。“爷,您、您真心狠!”

“放肆!”王老内侍怒不可遏,变了脸。“爷是你们这些东西能批评的嘛?一个两个的不成体统,早些领了银子滚!若是再触怒了侯爷,直接棍棒打出府!”

话说的这样绝,就连惯来受郝春宠爱的侍女蜜儿都挨了骂,其余人都白着脸,再不敢吱声。一个个排着队,按名册上的次序领了银子走人。

走之前,又一个个啼哭着来拜别郝春。

“爷,您……您去了那边儿要自家保重,寒添衣暑去裳,您肺经儿弱,仔细千万别着了凉!就连那酒,您从今往后可也要仔细着,莫要贪杯。”侍女蜜儿盈盈地叉手拜了又拜,絮絮叨叨,哭成了个泪人儿。

郝春满不在乎地笑了声,像是见不得这样啼哭的场景,又兴许只是叫他们啼哭弄烦了,衣摆一撩,径自起身出去了。

“侯爷!”

“侯爷……”

身后一声声啼哭海浪般,卷起潮头雪。

郝春心里头也次第卷起千堆雪。他老郝家的人早就死绝了,如今就只剩下他,他孤零零活在阳世,也浑似个鬼。他爹当年就是把命丢在了西域,他眼下也要去西域了。他爹从前每次出征,将军府阖家欢送,他三岁那年还见过一次阿爹的。

那次阿爹穿着寻常的棉袍,束着冠,伸手抱起他。

阿春,你是我郝家唯一嫡子,在家须勤学武艺,莫要荒废了。待阿爹下次回来,须亲自考校你。

三岁的郝春穿着件滚团团的百子戏拼花绣袄,脖间挂着长命锁,奶声奶气地问他,阿爹你什么时候教我枪.法?

阿爹胡子拉碴的嘴在他脸上蹭了蹭。下次,下次归家就教你。

郝春再也没等到“下次”。他的枪.法,是庶长兄偷偷儿地□□爬进被荒废的将军府袖了那本枪.谱后自家学的。阿哥没学郝家枪,因为阿哥说,郝家枪法只传嫡子。

郝春垂下眼,为了掩饰从胸腔子内呛出来的泪意,他故意笑的很大声。

“哈哈,男子汉大丈夫,就当马革裹尸还!”

永安十年秋,十五岁郝春响亮的笑声长久回荡于平乐侯府。渐渐地,盖住了满堂啼哭声。

作者有话要说:

陈景明:侯爷,你心真狠。学生我还在等那碟老昌记的卤牛肉呢!

郝春:.<{=....(嘎~嘎~嘎~)

第16章 寒梅煮雪

永安十年冬,伏龙寺内那株老梅树开花了,枝影横斜万朵香。

陈景明拢好了仅有的一件棉袍,跪坐在窗边持木勺化了枝头雪水,煮茶等待冒着风雪去后山崖壁刻录往生咒的姬央归来。

日子平静的让人发躁。

窗户缝隙里钻入冬日朔风,长钩咔嗒作响。

半炷香后,姬央才裹着一身寒气进屋,卸了蓑衣斗笠挂在墙角,见到他,怔了怔。“今日不读书?”

“读完了。”陈景明略躬了躬身,静静地道:“法师在外辛苦,吃盏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