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帝秦肃忍不住皱眉,冷声道:“呵,倒是都知礼。还晓得自个儿是朕的臣子!”
“陛下,”郝春立刻抬起脸,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笑嘻嘻迎了句。“您这话说的!臣无论到了哪儿,就算是死了,阴魂下了地狱呢,到了阎罗殿里一升堂,臣也得报一声,臣是陛下您的臣子不是?”
“哦,你还晓得你是朕的臣子。”永安帝秦肃见到他嬉皮笑脸就来气,冷哼了一声。“那你当街打人的时候,怎么就没记着你的身份?你当街打人被京兆尹捉了,这丢的是你的脸面吗?嗯?你丢的是朕的脸!”
郝春呲牙笑得无赖,小虎牙雪白。“这不是什么,这不怨我!真的,陈御史派人堵了臣的道儿,论理儿,臣官阶比他高,该他让路不是?陛下您给评评,是不是这理儿?”
“侯爷便衣简从,突然就殴打了御史台的衙役,冲到臣的马车内……”陈景明垂着眼,不慌不忙地道:“陛下,就算臣长了双千里眼,也看不到对面马车内坐着的是平乐侯不是?”
“放屁!”郝春立刻回头,瞪圆了一双秋水瞳,怒气冲冲地道:“本侯爷进了马车后分明已经与你亮明身份,再说了,你分明认得本侯爷,为何却又当街叫喊本侯爷是贼?”
“侯爷不是贼?”陈景明反唇相讥道:“那敢问侯爷,您为何进了下官的马车后,二话不说就抱着本官不放?”
“谁他妈抱着你不放了?”郝春立刻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嗷地一声叫起屈来。“分明是你先踹的本侯爷屁股!你、你个家伙,分明是对本侯爷意图不轨!”
郝春一边翻着白眼在御前告刁状,一边下意识地捂紧了自家屁股。
大司空程怀璟袖着手冷眼觑这两人情状,看了半晌,忽然撩起眼皮微微地笑了。他生就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容色绝艳,这一笑,就仿佛是春日野穹下山花漫野。
又好像,满长安的琼花都开了。
“既然相持不下,”程怀璟缓缓地立起身,紫衣玉带发出窸窣轻响。“陛下,我倒是有个主意。”
打从他勾唇轻笑开始,永安帝秦肃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此刻见他站起身,忙从宽边金椅中往前倾身,居然也跟着他笑起来。“程卿请说!”
程怀璟斜眼乜着气咻咻立在殿内的郝春与陈景明,两个少年郎都衣衫不整,陈景明袖子被扯掉一大块,郝春额头跌破了块油皮,互相瞪着眼,看起来不似两位朝臣,倒像是一对儿街头打架的市井匹夫匹妇。
就是这个念头,让程怀璟忍不住起了个促狭心。他笑吟吟地袖着手对那两人道:“你二人,一个是当朝侯爷,刚远征西域大捷回朝,另一个呢,则是我头一回恩科取士的寒门状元郎,如今又在御史台领着供奉。都是肱骨良臣!”
陈景明与郝春对视一眼,均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
“老师过誉!”陈景明勉强收起怒容,躬身朝程怀璟施礼。
郝春则敷衍地一拱手。“不敢,我就是个武夫粗人。”
程怀璟却像是又适时地“瞎了”,依旧笑吟吟的,唇边噙着朵笑,淡然道:“本官若是判平乐侯错了,平乐侯不服。若是说是陈御史输了理呢,你唤我恩师,是我名下认的第一位弟子,本官这心里头……难受啊!”
程怀璟说着居然当真以手抚心,两道入鬓长眉轻蹙。
“你、你没事吧?”永安帝秦肃霍然起身,大踏步下了御阶,猛地蹿到程怀璟身边,人随心动,两只布满茧子的大手已经抚上了程怀璟的手背。
永安帝秦肃沉着脸,紧紧地握住程怀璟的手,转脸瞪了郝春一眼。“那就判郝春输!”
郝春张了张嘴,下意识就要反驳。
“陛下判错了,”大司空程怀璟却已经替他驳了。“陛下,这件事就是民间百姓那句俗语说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让我判谁输,我这心里,都难受。”
永安帝秦肃最见不得他受罪,见他两片殷红薄唇微分,立刻呛声道:“那就两个都输,各打五十大板!”
顿了顿,又俯身凑近程怀璟鬓边,压低了嗓子轻声讨好。“朕这样子判,对不对?”
程怀璟没好气地飞了永安帝秦肃一记白眼,噎了数息才怒道:“臣话还没说完!”
“你说、你说!”永安帝秦肃被他一把推开,只得摸着鼻尖尬笑。
君臣夫夫正在腻歪,外头突然传来一声通报。
“启禀陛下,月氏国国主求见!”
众人皆抬头。如今大小月氏都以黄金不羡城出来的强者为尊,被称为月氏国国主的,只有月南华一人。
永安帝秦肃顿了顿,拧眉冷哼了声。“吃酒看热闹,他倒是晓得来。让他进来!”
永安帝秦肃夺江山那年,月南华出力不小,私底下,这两位国君交情也甚笃。秦肃吐槽月南华,旁人都插不上话。大司空程怀璟倒是微一蹙眉,疑惑道:“就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