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这也是安阳王的一点小小心意嘛。”沈虎头似有意若无意地笑了声,把话题引入正题。“安阳王初来乍到,有意与长安诸家交好,向来都是如此谨慎。”
谨慎?谨慎就喊他来花楼吃酒,还替他把过夜费都付了?
好像生怕他不嫖似的。
郝春一肚皮腹诽,嘴里也笑着打哈哈。“他还要着意与诸家交好?就小爷我看,他不是已经与陆裴李沈四家交好了吗?陆几与陆奉常同宗,是陆家第三房的嫡长子,虽然目前只挂着个散秩武官,却是个有大才的!裴元就更不用说了!这长安城谁不晓得,裴郎一顾、误终身!哈哈哈哈哈!”
陆裴李沈四家均是应天三十二高门,陇西李家因为支持过与永安帝争夺天下的原东宫太子秦蔺,在永安帝登基后已然没落了,如今出身于陇西李家旁支的李从贵不得不四处钻营。其余陆裴沈三家却都是如日中天,子弟少年时大多在龙虎贲军,常伴帝君左右,荣宠正盛。
陆几自幼顶着神童之名,在朝野内外声誉颇佳,弃文从武后,又隐隐然有了替代郝春这个征西大将军的姿态。要不是永安十年郝春出征的时候,陆几还在读书,这个征讨西域叛军的事儿指不定还得多个督军。
至于裴元,那就更了不得!整个裴氏家族嫡系单传的男婴,从出生起就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生的极好,一喘气就全族人都提心吊胆。到了十六岁议亲的年纪,适龄女子画像足足运了三车到裴府,就这样,也一个都没能入裴元的眼。
按照裴元的话说,这些个胭脂俗物,配不上他。
郝春呲牙笑了一声。“啧,说起来,今儿个人倒是到的齐全。裴元弟弟我也有四五年没见了。”
沈虎头跟在他身后主动接过缰绳,嘱咐了暗香楼前负责栓马的老苍头,回头笑道:“自打侯爷去了西域,裴元病了足有四年半。”
顿了顿,意有所指。“侯爷去了多久,裴元就病了多久。”
郝春施施然抬脚迈上台阶,随口道:“他身子骨就是太弱!也得多习练武艺才是。”
“倒也不全为这个。”沈虎头欲言又止,见郝春竟似当真不在意,忙又压低声音补了句。“他一直念着侯爷你。”
……这叫什么话?
郝春皱眉,不悦地瞪了沈虎头一眼。“胡扯!他念着小爷我做甚?”
沈虎头笑容越发奇诡。“侯爷你当真不晓得?不光裴元念着你,就连陆几也……”
“越说越不像话了!爷河边娶媳妇、你丫个□□在旁边瞎乐。”郝春大声笑着拍了拍沈虎头肩头,岔开话题。“仔细叫他们两个听见,回头把你揍个屁股开花。”
“哈哈哈哈,那不能。”沈虎头见他装傻,也就及时收住话题,打了个哈哈。“陆几那小子是个半路出家的,就算有神童的名头,真的在沙场上较量,那也必然不如我不是?别的不说,就这两膀子力气他也比不上。”
郝春又拍了拍沈虎头肩头。“要小爷我说,分明是这吃酒的功力比不上!亏你还是娶了个河东柳氏,就这样,你都日常不归家。倘若娶了旁的女子,怕是连你的影子都摸不着。”
“嘿嘿,侯爷说笑了!”
两人一起哈哈笑着抬脚入了暗香楼,身边早有伺候的人跟上,沿路引着他们穿廊过院,走到花树掩映的凉亭后。夏风习习地吹着,凉亭内已经坐着五六个人,丝竹弦乐声顺风传入耳,暗香楼头牌如玉正在咿咿呀呀地唱曲儿。
郝春刚走到凉亭外,如玉突然间双眼闪闪亮地扑过来,曲子也不唱了,口中娇娇软软地唤道:“侯爷,人家还以为你再不来了。”
郝春见他迎面飞奔而来,立刻想起昨夜被这个如玉赖在大腿上灌了三壶烈酒,又叫他趁醉咬破了唇,警觉地往后退开一大步,身形微侧。
嘴里说出来的话却照例不正经。“爷有说过不来吗?瞧你急的那样?”
如玉没能如愿扑入他怀里,带了点委屈,撅起抹了脂膏的菱角唇,嘟囔着抱怨道:“侯爷寻乐子的地方那么多,人家怕你把人家给忘了嘛!”
……呃,就差跺脚再扭个腰了。
郝春叫他这一叠连声“人家”给弄的头皮发麻,忍不住抖了抖肩,故意大声笑道:“暗香楼内两大宝——如花、似玉,爷怎么能把你忘了呢?这不,今儿个得闲就来了,哈哈!今儿个小爷我运气,居然顺带沾了次安阳王的光。”
凉亭内坐着的安阳王秦典被公然点名,倒不好再装聋作哑,只得也含笑起身,招呼郝春道:“平乐侯,且来凉亭内一道听曲儿。”
“曲子怕是听不成了,”陪坐在安阳王秦典身侧的裴元撩起眼皮,不咸不淡地讥笑了一声。“这唱曲儿的人都飞奔向侯爷主动投怀送抱了,咱这种不相干的碍眼客,哪还有曲子听?”
郝春略一怔。裴元比他小着四岁,他离开长安时十五,裴元十一,当时裴元的确爱黏着他。但世家子弟间常来常往,基本就是吃酒吟诗,偶尔去打个猎什么的,任谁也没往那上头想。如今久别重逢,裴元刚才那句讥笑分明有哀怨意。
……不能吧!
沈虎头这家伙说的话向来不足以信,指不定就是和他开了个玩笑,拿沈虎头的话当真?当真那他就是傻!
郝春呲牙笑的轻快。“不相干?碍眼?哎哟喂裴元弟弟,你这句话,哥哥我可受不住!”
他喊了声裴元“弟弟”,裴元立即涨的脸皮通红,殷红唇张开几次,都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