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春连人带马撤开一尺距,口中嚷嚷道:“你这家伙怎地还动上手了?”
陆几催马逼近,一边出拳招呼,一边恨恨地骂道:“姓郝的,你到底去不去看阿元?”
“去,去!”郝春把身子又翻过来,恰好迎面就是陆几挥来的拳头,他忙一把握住,嬉皮笑脸地道:“稍微晚点儿成不成?小爷我急着去找人,真急!宫里头那位祁公公现在还在我府上呢!”
陆几拳头恶狠狠地碾在郝春拳头上,咬牙道:“他去你家作甚?”
“不知道啊!”郝春笑的一脸无赖样,嘴里打了个哈哈。“等把人打发走了,小爷我不用你说,肯定派人去裴府。但眼下陛下派来传话的人还在呢,陛下那头可等不得!”
陆几脸色沉的能滴下冰水,一字一句道:“他要你亲自去看他!”
郝春立即想到在大理寺裴元偷吻了他。哎哟喂,这小孩儿别是当真对他有什么想法吧?那可不行,比他小着四岁呢,想起就膈应。
“为啥啊?”郝春翻着白眼不高兴地道:“他罢官了不舒坦,这个小爷知道。但小爷我又不是大夫,去了能做啥?”
“阿元如今谁都认不得了。”陆几勾唇笑得悲凉,眼神郁郁地盯着郝春。“他连自家父母都不识得,只认得你,也只记得你平乐侯爷的名姓。汤药灌不下去,药石罔医……侯爷,你便是阿元的药。”
嘶!
郝春在心底大呼不妙,凉气丝丝儿地往心尖冒。不成,这样他就更不能去了!没的去找死么?
“那什么,你别急。”郝春眼珠子骨碌碌直转,嘴里和陆几打着哈哈。“等小爷我寻到了那个姓陈的,一定去裴府。陛下圣旨最重要不是?小爷我得先把接旨的人找来。”
陆几犹豫了一瞬,郝春忙趁机驾玉华骢彻底逃离陆几辖制。玉华骢撒开四蹄飞奔出去一箭地,郝春这才匆匆回头高声笑着喊道:“放心!今晚点灯前,小爷我肯定亲自去裴府!要是我没去,你到时候尽管来平乐侯府逮我,逮着了,小爷我就去裴府负荆请罪!”
玉华骢乃应天少有的神骏,与陛下那匹银雪不相上下。奔跑时,马蹄疾如迅雷,能一日行千里而不疲。
追,是追不上了。
陆几恨的牙痒痒,脸色阴郁,沉默地瞪着郝春背影,最后掉转马头独自直奔裴府而去。
“……陈大人,可都听见了?”
二楼窗口立着的陈景明垂下眼,静默了半晌,才嗤笑了一声。他头也不回地背对着厢房内坐着的两个人,淡淡道:“绣衣卫首领特地将陈某带来此处,难道是算好了,平乐侯爷会打此经过不成?”
难道是老师特地安排的,好让他听见郝春亲口承认对裴元关怀备至?为着什么,为了让他死心吗?
厢房内全身黑衣几乎与影子融为一体的绣衣卫首领暗十一皱了皱眉,随后将目光投向旁边呆坐着的大理寺寺卿蓝湄。
蓝湄在暗十一目光中打了个寒噤,忙转向陈景明方向尴尬道:“这个,十一大人问的是,方才所说的去江南后如何行事的计划,陈大人你可听清了没?”
陈景明蹙眉,回头望向蓝湄与暗十一。“二位大人的意思是?”
暗十一瘫着张脸,声音平淡地道:“大司空那份百官出勤表上,陈大人的名字已经被划掉了,蓝大人害了背疮。两位大人务必隐瞒姓名身份,布衣寻访,若是在江南查案时遇着什么麻烦,可派人去东亭。”
“东亭镇?”陈景明皱紧眉头,心思终于从窗外打马经过的郝春身上回到眼下话题。“去了后如何寻十一大人?”
“我自然不会去。”暗十一依然瘫着张脸,语气平淡的没有起伏。“东亭牌坊楼有绣衣卫豢养的暗线。”
“如此,”蓝湄忧愁地苦着脸。“何时出发?”
“陛下与大司空说,江南道连着天下粮仓,卖官尤不可怕,可惧的是粮仓内到底有没有粮。今年燥热少雨,北边儿眼看着要荒,若是江南那头再有什么,及早查漏补缺,也不至于年末出什么岔子。”
蓝湄悚然动容,头一回对自家这么倒霉被抓来走暗差的事儿不那么抗拒了,当下倾身问暗十一。“江南闹旱灾?如此大的事儿,为何不曾听见江南道有折子递上来?”
“此刻是仲夏,按惯例正是江南多雨连绵的日子,往年长江沿岸甚至多有涝灾,但今年长江旱的部分河段连河床都露出来了。”陈景明接了口,面朝着蓝湄拱了拱手。“蓝大人历来就职于大理寺,掌管刑狱,怕是不关心治河等民务。”
蓝湄略有点不高兴了。“本官虽然在大理寺,但每日朝会必然都在,自去岁冬祭以来从未请过假。这件事确实没人报过!”
“所以才更可疑。”陈景明挑动长眉,凉凉一笑。“江南自去岁以来,都只有每个月的循例平安折子,从未报过粮谷出了问题。但河岸干枯、百姓流离,以至于处处盗寇猖獗,这事儿,绣衣卫最清楚不过了。”
暗十一瘫着脸点了个头。“对,是江南留守的绣衣卫报来的消息。”
蓝湄惊的后背层层冒出热汗,他转眼望着陈景明,尤其在陈景明清瘦的胳膊腿上多盘桓了几眼。这个小状元郎细胳膊细腿,手无缚鸡之力,他自家也是个读书出身的,这、这要是去江南办案遭了黑手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