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隐舟转目看去。
一袭贴身的缁衣不染微尘,从肩至腰斜挎一杆红缨长/枪,凌统一手搭在那漆亮的枪杆上,一手大喇喇将门推开。
他身形高挑,今日不着兵甲更显瘦削,唯细看那手时,虎口历历可数的刀疤是半生戎马生涯的见证,长驻建业养闲两年未能折其锋芒。
他和李隐舟也是二十年的旧相识,因此也省去招呼,单刀直入地道:“先生恐怕走不成了。”
李隐舟把眉毛一挑:“谁说我要走?”
凌统目光落在他手头的包袱上,淡淡地道:“主公。”
两个走字意味不同。
头一个走指的是李隐舟重回海昌、归隐田园。而后一个么……
凌统神色中隐有分不常见的焦急:“吕将军因气结于胸,近日来箭疮发作,恐怕需先生走这一趟了。”
简单一句话却藏了不少意味。
他未称吕蒙为都督,而吕蒙也不像是小气的人。
李隐舟不与他绕弯子,一面上马,一面垂眸看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凌统不耐烦地左右逡视一眼,抓着缰绳也翻身坐在他背后,不等李隐舟继续追问,一挥鞭子直冲向建业城外。
待至渡口无人处,凌统才将事情一五一十地抖露出来。
“吕将军与陆都督的亲兵发生了冲突,豫章郡太守蔡遗公又撰文历数将军这些年的不是,主公看了之后震怒不已,一定要让将军好好反省一月。”
吕蒙与陆逊的亲兵争执已非一日两日的新闻了,蔡遗对吕蒙的不满更是积年的老黄历,而真正令李隐舟注意的却是凌统对陆议的称呼。
陆都督?
在其惊愕的眼神中,凌统眉头深皱,目光长长落在江波之上:“主公已令陆伯言代任偏将军右都督一职,吕将军也因之气竭,如今旧伤发作,恐怕危在旦夕了。我知先生乃是陆都督总角之交,或许此事还有回转的余地。”
毕竟,吕蒙与陆议二人于他都是打小的老相识,他一时半会也不能判个是非对错。
只是此事一出,主公的偏心未免太过明显,几乎是明摆着要打压吕蒙。
就连凌统都这样想。
恐怕普天之下的有识之士都能读出这不同寻常的处罚背后的意思,无不为吕蒙捏一把冷汗。
李隐舟随之登上摆去陆口的大船,回首遥望,便见柳岸灯火绵延,漆黑的水面上倒影出摇曳的烛光。
宵风掠起江波。
火光便在风中倏忽一灭,复又燃起。
第134章
一路行船至陆口大营, 轻舟在渡口一掠而过却未停驻,趁着激浪继续沿江而上。
猎猎军旗倒错而过,肃杀风声不绝于耳。回望陆口森严大军,凌统深拧眉头, 任湿冷江岚渐漫上视野, 将两岸赤壁锁入一片迷雾之中。
李隐舟靠在船头, 却举袖望向前方:“这就是你说的陆口?”
凌统阔然回头, 踩着冰冷的甲板走至他面前, 将眉一挑:“本也没说是去陆口,先生大可弃船而去, 我绝不阻拦。”
举目一片骇浪破空,遥闻惊涛拍岸响声不绝, 李隐舟粗估摸了下自己跳江生还的概率……啧。
这兔崽子。
上了贼船, 还怎么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