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另一头,郝普迈出军营,站在高处看星火满城,不觉长长舒了一口气:“果真如你所言,此病非一年半载不能痊愈?”
那蜀医遇上与书中全然一样的病症,正好大施拳脚,志得意满地将话揽下:“风痹虽不立刻致死,却比任何疾病都更要命,即便有此方也不过绵延寿命,看吕子明肘膝倶受风湿侵扰,恐怕数月之内都不能落地了。郝公但请放心。”
得他一席板上钉钉的肯定,郝普这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回原处,缓缓地道:“昔年老夫无力独抗吕蒙,唯有看他不费兵卒攻下我们荆州数郡,可幸天道轮回,天要他病,也便再无人可以背袭荆州了。”
这话隐然透出一些军事机要,就不是一介巫医可以轻易打探的了。
那蜀医自知地位卑贱,也不敢轻易去接这话,只道:“可他也不是都督了,听说如今是世家之中的陆伯言驻守陆口。”
世家?
郝普在夜风中松快地笑了笑:“孙仲谋任人唯亲,那陆伯言何曾有过作为?恐怕不消我们出手,也未必有人服他。”
蜀医只敢称是。
“不过……”郝普警惕地瞟他一眼,慢道,“既然已到浔阳,不若去陆口一拜,也让老夫见识见识陆都督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两人在浔阳城头私语半日,便循着石板长街回到凌统安排的住所。
毕竟有个使臣身份,两军尚未交战,谁也不敢苛待他零陵太守。
刚入大门,便闻一阵清冽的酒气扑鼻而来。
郝普微皱了眉:“这味道是……”
蜀医鼻子抽了抽,眼尖地四望一阵,便在檐下找到了答案:“似是荷花玉兰的味道,此花生于长江南岸,色洁白,味清芬,或许便用来入酒了。”
郝普便不再放在心上,只笑得嘲讽。
“这吕子明读了些书,也学会附庸风雅了,哼。”
第135章
象征性地在浔阳逗留了七日后, 郝普一行辞别吕蒙,悄然沿江而下去陆口拜访那横空出世的新任都督。
郝普运气不错。
他前脚刚走,浔阳后脚便开始落雨。
仲夏雨季的第一场降水沙沙洒在江面上, 溅起濛濛的水雾, 将隔岸山川的轮廓模糊开。泊在码头的小舟在一圈圈散开的涟漪中不住地摇动, 船头伶仃一点渔火微弱地晕出一层昏黄的光, 又将那孤零零的船影照亮。
李隐舟着了一身蓑衣,站在江边看雨。
雨越发大。
天地的边际也越发模糊。
凌统举着手臂压下在风中不住偏斜的斗笠,靠坐在码头上懒懒抬眼看他, 想起这人旧年受的腿伤,忍不住提醒道:“先生别仗着年轻瞎折腾, 小心过两年和子明一样染上风湿就好看了。”
李隐舟抬手往他头顶的斗笠上敲两下:“没大没小。”
他都是三十有六的人了, 怎么也和年轻也不搭边,凌统这话可忒讨打了。
凌统却正儿八经地打量起他,往上只能看见那清俊的轮廓被雨雾沾湿, 挂不住的冷雨顺着瘦削的下颌一滴一滴滚下肩头, 一瞥间恍然还似旧年的样子。
他不由笑了笑:“每见先生, 都觉这些年不过弹指一瞬,没想到已过了这么久。”
想起他们二人初认识那年这小子还个不及胸高的小不点, 如今一晃二十余载,凌统这二字早已扬名天下。
若凌操在天有灵, 当感欣慰。
李隐舟不由回忆起当年性格各异的三个少年, 如今竟只剩凌统一人尚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