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李隐舟摘下深压的斗笠,勾起唇角,对着那愈行愈远的车碾展以笑容。

……

于此同时,街角处,围观的百姓也在魏军的安抚下散入各家。

谁也未曾注意到高高的屋檐上,一袭黑色的剪影蹲踞已久。

终于看完这相府门前的好戏,那人将架好的□□一收,转身没入沉沉夜色。

“秉将军,今日临淄侯府前……”

到了住处,他落笔写了几字,又有些头痛地丢下笔,想了一想,还是将竹简丢进火塘里头。

一瞬的焰光照上他的眼膜,将那沉沉的目光镀上一层闪烁的光点,也映出他勾起的唇角与颇有兴味的笑意。

身侧的小兵毕恭毕敬地请示道:“今日丞相府前的事情,不回报赵将军么?”

“算了,这等小事不必惊扰他老人家。”他大大咧咧往后一仰,靠着墙壁打起盹来,“何况我看那李先生能折腾得很,一时半会死不了,我们还是改日动手好了。你,盯紧点,可别让人死在那司马懿手下了。”

第144章

“陛下, 司马督军来了。”

天色暗沉,灯影重重,八盏高低错落的烛火将整个寝殿照得通明。

窗外, 低压的天际滚着乌云,无边细雪漫洒在不夜的深宫, 还未积起便叫灯火融去, 沾湿了檐角, 也将红墙碧瓦洇上深深浅浅的水痕。

曹丕正端坐于案前,心不在焉地批着关于临淄侯案的一摞案卷。

“你是皇帝, 不是世子, 更不是公子, 该好好注意着自己的言行举止, 想想谁才是你真正的敌人。”

太后的话犹然在耳。

一介妇孺,懂什么政事?母亲这话不过是为了回护他那好弟弟罢了!

自立为帝以来,他始终是这样想,更不曾放下立诛曹子建的心。奈何张辽明摆着阻拦, 太后又多加施压, 除了应允司马懿血洗宇篁馆, 他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一举斩草除根。

直到司马懿遭遇拦截的消息传来, 群臣的抗议雪花似的飞上案头,他才开始思索太后这话的深意。

想得深了,背后不由冷汗涔涔。

谁都知道他和曹植相斗多年, 这笔帐终归是要算在他这个新帝头上的, 事成也就罢了, 如今他那弟弟活得好好的,他却挨了一背脊骨的骂。

简直无妄之灾!

但杀也终归是不能杀的。

眼下不过是兵临相府,他就快被笔杆子戳出一身的窟窿眼了, 要是真动了曹植,恐怕天下仁人志士都将揭竿而起。

更令人后怕的是,司马懿杀了曹植,谁又能替他杀司马懿?

坐到这梦寐以求的帝座上,他才感觉这屁股下的坐榻委实不太舒服,又冷又硬,硌着骨头;而俯瞰苍生的滋味也并不多么畅快,那些俯首称臣的老古董们依旧不驯服,仍用一副冷傲的眼神审视着他这个皇帝的作为。

说到底,作为新帝,他还未能服众。

而司马懿杀曹植的建议,则又让他背了个黑锅。

要立威无外乎生杀予夺,弑兄这个馊主意已经差点将他拖入泥淖里头,而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

他目光在明亮的烛光中转了一转,见一袭鹤氅的司马懿摇着羽扇而来,沾湿的丝履踏上软暖的垫子,印出一行清晰的足印。

宫中内监知到督军今时今日的地位,早不敢拿以前的态度对他,知趣地奉上雕镂精致的坐席,令其可与皇帝平起平坐地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