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匠心有余悸,宽容道:“没关系。但裴先生仍然挂念您,他说您的母亲最近病情有所好转,想去探望吗?”

裴钰有些神经质地笑了一声:“是吗?他希望我去吗?那我就去吧。”

花匠感到隐隐的不对劲,孩子对母亲有天然的乌鸟之情,但裴钰对他世间唯一的亲人,从这一句话来看,态度太奇怪了。

两人驱车到了郊区。青黄树杈遮掩下,医院的称号若隐若现。

花匠走的更近些,看到了上面的红色大字。

江城精神卫生学院。

☆、抖落群星(下)

路过的医生护士纷纷打招呼,裴钰面色如常,轻车熟路地来到一件诊室,似乎并不是第一次来这。

花匠跟着进去。

中年医生正换上白大褂,见来人,愣怔一瞬:“小钰来了。”

裴钰点头。

医生笑道:“你母亲这半月来病情稳定不少,已经到了能认人了,你来的正好,去看看吗?”

裴钰身体绷紧,过一会才回答:“谢谢您。”

医生嗐一声,连道客气,领着他们穿过医院天井,来到另一处走廊内。

医院高大的窗户,天光之下,一抹倩影正舒展双臂,单腿高高抬起,身材高挑柔软,光看剪影便足够美成一幅画。

是《天鹅之死》的经典动作。如果不是身着宽松病号服的话,本能更优雅地完成这项动作的。

医生感慨:“你母亲这两天一直在重拾过去的基本功,医院的阳台几乎全被她涌来拉腿,隔壁小护士们都很羡慕她的身材。”

裴钰下颌咬得死紧,他全身都陷入某种奇怪的战栗中。

窗台的剪影收回腿,惊喜道:“小钰?”

花匠看着他,医生的目光也充满鼓励,裴钰终于迈出一步,又一步。但他的脚步,并不像久别重逢的欣喜,反而克制地像抵抗一场永久的噩梦。

女人小跑过来,她的脸庞也显露出来。那确实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岁月给予她格外的优待,而多年与世无争的生活让她充满不谙世事的天真气质。

女人抱住他:“小钰。”

裴钰张张嘴,最后嗫喏:“妈。”

医生悄然退去,不愿打扰这母子相会的场景。花匠仍旧留下来。

裴母看起来很开心,百灵鸟一样围着他的孩子叽叽喳喳,欢快却不惹人厌:“小钰放学回来啦?今天考试怎么样?”

她的意识,仍旧停留在数年前。

裴钰却像个发条生锈的胡桃夹子,动作与声音迟缓,回答:“满分。”

“你太棒了!”裴母激动地抱了他一下,拉着他的手向远处走去,开心道:“今天奖励大餐哦,你爸又要加班不回来了,我们不等他,先吃。”

裴母拉着他穿过层层走廊,光影重叠交错,光秃的枝丫各式奇形怪状,张开五指,便如干尸妄图抓住飞鸟的手。

他们停在了一所病房外。

裴钰意识到什么,他挣扎着甩开女人的手,神情恐惧。而女人却在此时展现了一个弱质女子绝不会拥有的绝大力气,铁铐一样禁锢住他,拽他进了房。

女人端来一盘生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