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红若梅。
细看去,这站起身来回话的少年,竟比堂下的诸多闺秀,还俊俏了几分!
“应桢?”
待看清少年样貌,精壮汉子蓦地愣了一下。
在教训子女方面,他自诩严格。
可今日,竟偏偏是,最让他放心的嫡子,朱应桢,在这正堂里,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
“子不教,父之过!”
“时泰教子不严,请父亲责罚!”
私卖地契,于成国公府家法,当受二百杖责。
二百杖责,纵是成年人,也至少得在床上,趴三个月。
朱应桢还是个孩子,二百杖责,会要了他的命!
朱时泰当然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死。
但家法威严,总得有人,来受这家法,以儆效尤。
他是朱应桢的父亲,由他,来替朱应桢受罚,显然,是最合适的。
“祖父仁德,何不听应桢道清原委,再做定夺?”
朱应桢走出人群,态度坚决的,走向了坐在堂上的朱希忠。
“若彼时,祖父仍认为,应桢当受家法,应桢,绝无二话!”
说着话的工夫,朱应桢已走到了朱时泰的身边。
他停下脚步,朝自己的父亲,深揖一礼。
“父亲厚爱,应桢涕零。”
“然今日之事,应桢自认无过。”
“若家法不容,应桢,请自承之。”
朱应桢说的斩钉截铁,没有半分,与朱时泰商议的意思。
他只是在告诉朱时泰,自己的决定。
仅此而已。
朱应桢的表现,让朱希忠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他这个嫡孙,自幼,就是个有想法的孩子。
虽常有惊人之举,却总能带给他意外之喜。
“说罢。”
“若有理,我不罚你。”
朱希忠一边说着,一边端起了桌上的茶盏,慢慢的啜了一小口。
他没说,若于成国公府有大益,不但不罚,还会重重有赏,但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却足以说明一切。
“首先,这庄子,祖父已于去年,赐于应桢,做生辰贺礼,应桢处置自己的产业,不应算私卖府上地契。”
朱应桢上前一步,站定,抬头,与朱希忠对视。
“恩,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算你无过。”
“你接着说。”
朱希忠稍稍想了一下,隐约记起,自己去年的确是奖了一处庄子,给朱应桢,以嘉奖他,武举府试夺魁。
只是,奖励的是不是这处庄子,就不得而知了。
“其次,应桢将庄子变卖,并非用于挥霍。”
“且卖出时,已料想到,跟应桢买庄子的人,会为了构陷应桢,将庄子分文不取的,送回成国公府。”
说到这里,朱应桢停顿了片刻。
片刻之后,他回转身,看向了跪在边缘位置的朱时泽,然后,突然露出了一个,令其毛骨悚然的,灿烂的笑容。
“德平伯府,何等财大气粗。”
“倘只出一处庄子,便能换成国公府,一个嫡子嫡孙性命,婶婶定舍得,从嫁妆里,拿半数田铺收益出来,给成国公府的嫡系子孙们,来个除恶务尽,只余您一脉,承袭爵位。”
“七叔,您说,是也不是?”
朱应桢的话,字字诛心。
只几个呼吸的工夫,朱时泽便被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朱时泽张了几次口,想就朱应桢的指责,做出些许辩解,奈何,朱应桢的指责,已将他抛上了风口浪尖。
堂下,所有人的怒火,都在指向他,他无从辩解,亦无路可逃。
“莫要说这么伤和气的话,应桢。”
“你七叔寻常,是糊涂了些不假,却总也不至于分不清亲疏远近,亦不会,瞧不明白,哪里是他的倚仗,谁是只拿他当枪使得!”
朱希忠的话,说的记起微妙。
一句责备,看似,是在帮朱时泽说话。
但实际上,却是坐实了,朱时泽伙同德平伯府嫡女李氏,他的正妻,设计谋害成国公府嫡出子孙的罪名。
当然,身为父亲,朱希忠为朱时泽留了一条“路”。
只不过,这条“路”曲折蜿蜒,且所有在场的人都明白,一旦朱时泽走上这条“路”,便意味着,他此生,与承袭爵位这事儿,再无瓜葛。
明知仅看似活路,尽头儿,一准儿是个悬崖,局中之人,仍不得不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