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傅十醒常常随着周馥虞去各个公安处所,趴在红木办公桌上看书做手工,留心着要不要给周馥虞沏茶倒水。他明明乖乖听话,也不认识这些哥哥姐姐,可是莫名地就有些声音戳着脊梁骨,窃窃私语地说这是反骨仔的儿子,毒贩的野种。
缉毒警,尤其是卧底,是无姓之人。就算是在那场爆炸案中除了傅十醒外没人活下来,匡州也已经断了十余载的毒,可是为了保护亲属,他们基本上都不能有名字相貌。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可就是听不得到那些诋毁议论。
傅十醒长大些后还想成为一名警察,刑侦警也好,缉毒警也好,总之是接过母亲的衣钵,承蒙养父的栽培。他知道自己是里子,应该是一直隐没在黑暗中去处理那些见不得天光的事情的,可是年轻人哪能没有炽热滚烫的希冀呢。
不知道该说是周馥虞把他养得太过天真,还是这年纪的男孩都是那样可爱的小狗,傅十醒十七岁的时候有走到阳光下面去的梦想,也有对周馥虞纯粹完全的爱意。他知道外头这样那样的关系,可是那毕竟是周馥虞,只是傅十醒觉得自己应该是特殊的,至少……多多少少能去改变一点什么。
他给周馥虞卖命,在火海里也护着他,得来几月的同船渡共枕眠,一颗心捧到周馥虞面前去。傅十醒鼓起勇气跟周馥虞提,自己想去考公安大学,结果直接被报纸甩了脸,训导“里子应当有里子的自觉”。
怎么肯甘心。与天与地与周馥虞斗,可其实他根本连斗的起跑线都摸不上——哪怕他的一切数值都符合标准,可是周馥虞一弹指的事情,他的学籍档案便轻轻松松的从公安大学转调去了当地的另一所名校念商科。
他出去厮混,结果转头便发现同自己情意绵绵的人次日便出现在周馥虞的身侧。傅十醒记得,自己出院那天刚好也是成年生日,周馥虞说好要来接他,结果来的人只有方卧雏,驱车把他带去一所高级宾馆。傅十醒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只知道那些旖旎的声音一点不落都灌满双耳。门开后,出来的人不是周馥虞,是个同傅十醒年龄相仿面容相似的男孩。
这人叫什么名字,傅十醒都已经从脑子里清洗了出去,只记得是高中的朋友,关系还不错,甚至有那么些青春暧昧的意思。他走路姿势狼狈又踉跄,两条腿张出一个古怪的角度,纵是这样滑稽的鸭子样,傅十醒却一点笑不出来。
他身上穿着一件略宽松的衬衫,袖口内侧反过来,露出一枚精致的猞猁刺绣。那是周馥虞的衣服,上头的纹绣是傅十醒刺的。
每件衬衫暗处上都有傅十醒悄悄缝上去的刺绣,跟小狗撒尿标地盘似的。傅十醒提前回到家,把那些个衣服全都从衣柜里翻扯出来,举起一把剪刀咔嚓咔嚓地全都铰碎。
实际上他不喜欢唱戏,刺绣也只是他治病疗程的一项活动罢了,只是少时不懂事,还被周馥虞养得不知性别的刻板廉耻,因而又傻又天真地给那男人认真地绣了好多件衬衫。后来就不绣了,绣好了的衬衫全被自己剪碎,这样周馥虞便没办法再信手送与他人,最讽刺的倒还是留下了一件做念想,成年夜穿在身上去勾引爬床,最后却是被周馥虞亲手撕烂。
还有另两件,脑子没治好时被驴的,说出来都牙痒痒,被周馥虞那老混蛋开玩笑,偷听着他喜欢哪样子的婚礼,要中式要红装要鎏金龙凤。这感情的火坑事情,小十醒这个坏脑仁蠢灵魂哪懂啊,连自己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只想着攒嫁妆当新娘跟大爹结婚,当真用两三年的时间在家背着周馥虞做出一对精致华丽的囍服出来。
最后男装扔在衣柜里不见天日,也不知道会是长蚤生霉还是被咪咪挠坏,又或者两者皆来,而女装的那件则送给了亲姐一般的步双双当结婚贺礼,满足了她眼馋数载的愿望,婚姻不幸福但至少婚礼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