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买了回来再安生休,大年三十,市场摊子散得早。”
周念好像为自己考虑不周而有些苦恼似的,双手在身前握了握,想了一会儿:“…你说阿舟想吃饺子,我就只记得预备馅料,普通用的鱼肉青菜也都买了些,不知道你们还想吃什么。”
司君遥抿了半杯茶,起身安慰道:“没关系,我翻翻冰箱,看情况补买。那边带回来的礼物都是阿舟亲自买的,你瞧瞧喜不喜欢,等我们回来一起备菜。”
周念听了他的劝慰,流露出安心的神情,点点头。
“走吧阿舟,带你上街晃晃。”
任舟把茶一饮而尽,对周念摆摆手,随司君遥出了门。
起码在父母离婚之前,家里都是普通人家的样子,总是吵架拌嘴,可缝隙里也有温馨欢愉的时刻。每逢年节,他总被支使去把喜庆的装饰里里外外贴满所有门窗,登高爬下一番忙活后,杜莉还要分给他一个大圆格盘,瓜子桂圆、糖巧水果,一样样装得冒尖。他的任务是守着这方圆盘,邻里亲戚来来往往,始终要把它填得一丝空隙也没有。杜莉说,这才叫圆满。
可惜后来,他的圆满还是散了,东奔西跑地又过了几个年头,到如今,不只家要蹭司君遥的,年也要依傍着他才有的过。可有的话他不太敢说,他从没见过周念这样的母亲,总是娇怯怯的,如果不是岁月笃定地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其实她整个人的状态很像一名少女。他也没见过像他们这样的母子关系,进门那十几分钟里,司君遥几乎是一直维持着高度的紧绷,随时准备安抚周念的小情绪,不算疏离,但也绝不亲昵。直到带他走在街道上,任舟才从他脸上看见稍微松懈后返上来的一点疲倦。
任舟拖着鞋底边蹭边状若无事地说:“你逛完回去睡一觉吧,我陪阿姨预备年夜饭。”
司君遥有点意外,“先前不是说不太习惯和长辈打交道。”
“司老师是不是瞧不起人?虽然我偶尔叛个逆啦,任个性啥的,总体来讲还是挺懂事儿的新时代好青年吧?”
“嗯,最近很乖,值得表扬。不过…”
“咋啦?”
“我们家是老房子,厨房不太禁得住大厨的狂轰滥炸,你周阿姨也胆子小禁不起鸡飞狗跳。”司君遥冲他狡黠地眨眨眼,任舟听出来他是拐着弯骂自己,从后面搡他肩膀,推土机似的往前顶,张嘴就耍赖:“侮辱我?伤心了,难过了,不给买好吃的哄不好了。”
任舟其实是挺好哄的小孩儿,司君遥带他去了一个老市场,狭窄的路上人挤人,不管是熏酱熟食还是蔬菜水果,所有摊子都铺在车上地上,摊主一个个被羽绒服武装得魁梧不凡,操着响亮的方言叫卖。
任舟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冰淇淋放露天卖,几十个品种被码在纸壳箱里,才问一句就被塞一个小塑料筐在手里,随便往里挑拣。他看什么都想吃,司君遥也秉承着“大过年的”四字原谅箴言,纵着他买了一大兜。老板看他买的多,还阔气地送了两支网红小狗爪冰糕,他举给司君遥,逼着慈悲为怀的老师啃下两颗小狗脚指头,自己在零下二十度的天气里体验了一把什么叫里外同温。
司君遥买好了备菜又带他去土特产的摊子瞧新鲜。带冰碴的网兜捞出来活跳跳的大鱼,大花棉被揭开来,蚕蛹的尖还攒动着,平凡样式的冰糖葫芦早就过时,冰糖黄瓜顶花带刺,冰糖辣条中间还串着颗心形棉花糖。任舟在每个摊子前面都要站上一会儿,最后央着司君遥买了几只冻梨和几种没见过的老式点心,双手各提了一嘟噜袋子,边往回蹿,边打出溜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