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眼皮一跳,为他这个形容。他抽了抽鼻子,转开脸,“我今天只是还钱,不会久留。”
男人从烟盒中敲出一根,叼在嘴里熟练点燃,“还差多少?”
“算上利息三百万。”
“时间呢?”
“三个月。”
“来得及吗?”
“马马虎虎。”白鹿见他眼中疑惑,耐心解释,“不用担心,钱很干净,至少比你父亲挣的那些干净不知道多少倍。等这笔钱还上,我会彻底离开。”
“但愿你能彻底离开。”男人将烟灰弹进土里,由于突然风大而拧紧眉头,“三百万。当初你有这么值钱吗?”
“当然没有,可谁让骆河先生能颠倒黑白,把任何东西都变成钱呢。本金我早就还上,三百万全部都是利息。”
男人认同地点点头,“说得也是。”
白鹿向他鞠了个躬,虔诚得近乎快九十度,“那我失陪了,骆先生再见。”
“等一等。”男人叫住他,“我叫骆洲,你管老头儿叫骆先生,就不要那样叫我。”
“我知道了,骆洲先生。”
冬季万物萧条,寒意席天卷地仿佛没有天敌。红火的灌木丛唰唰作响,高扬的叶条展翅欲飞。
“你当年问我这种树是不是凤凰。”骆洲盯着树丛,眼底映出一片绛绯,“凤凰树高则二十米,而这种趴在地上的小乔木叫火炬。夏天绿叶红花,花朵下圆上锥,形似火炬。秋天叶片开始变色,到了冬季,是它生命的巅峰,才会灿烂如火。”
白鹿受教地点点头,没立刻离开,反而跟男人一起欣赏风中招摇的火焰,它们衬得上天的桦木愈发森冷,不近人情。
“骆洲先生当年也问我,为什么赖在这里,伤害他的家人……”白鹿揉揉冻红鼻尖,呵了口气,“因为我早就没有家了,那时候我以为骆河先生也是我的家人。”
‘哗啦。’
有风穿过树林,层峦的火炬朝着同一方向倾倒,像得到安抚的波浪。风势越来越猛,吹得草木徒增情怯,也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砂砾梭出萧条白草,不住拍打在腿裤上。白鹿缩了缩脖子,裹紧大衣。
像只刺猬藏起柔软的肚皮。
骆洲将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尖碾灭,最后两泡白烟从鼻孔中优雅喷出来。再偏头时,白鹿已朝正门走去。由于清瘦而特显高挑的背影,竟无端生出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