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揉着眼睛下楼开门,在看清人的瞬间肩膀一抖。站在门外的不是何亦,是秦冕本人。
男人一年四季都穿着不变的精英装扮,眉目如锋,眼神如炬,却突然予人一种敬畏又敬而远之的冰冷。
秦冕挑起半边眉毛,“你是打算今晚就睡在这里?”
睡眼惺忪的白鹿有些迟钝,愣了半天才摇摇头,“不睡这里。”
对方舒了口气,像是听见一个满意的回答,“我来接你回去。”他见他眼角黏着根细软的绒毛,没忍住上手,想替人揩掉。
可白鹿却偏头躲开,徒留一只伸到面前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他仰起自己寡如菜色的脸来,“我得回去医院,高扬还在等我。”
秦冕僵硬地收回手去,连同口气里的耐心都少了一些,“什么时候跟我回家?”
“……”兴许是‘家’这个字眼令人恍惚,白鹿目光涣散,难以聚焦。他努力半天才看清楚面前男人的这张脸。像是第一次看他,像在看一个并不十分熟悉的人。
从对方迤逦的眉目看到额间一丝不苟的碎发,视线一点一点挪动,又看他的鼻梁看他的嘴。看了好半天,白鹿才开口,“秦冕,你说,我的家在哪里?”
见男人皱眉,白鹿却笑了,“你看,我马上就要没有家了。”
白鹿被秦冕送回医院的路上,他拒绝了对方提供的转院优待。像是冥冥之中已有感应,在他说出‘没有家’后的第四十个小时,老人全身抽搐,经抢救无效,在手术室里咽下最后一口活气。
平滑的生命体征一如白鹿沉默的眼底,仿佛再大惊涛都掀不起痕迹。该是前几天流够了眼泪,他站在手术室外竟一点没有想哭的冲动。
心如止水,目光平静。
高扬抱着他哭得声嘶力竭,白鹿一下下抚摸他的后脑,他的背脊,“不要害怕,你还有我。”
他知道此时秦冕就站在身后不远的地方,可白鹿始终没回头过去看他。说不出来什么心情,他只觉得身体累到极致,他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承受高扬对他的依赖。他累了,跑不动了,他想休息一阵子。
处理完后事的第二天一早,白鹿送高扬送到机场。日本的语言学校已经开学,若非这场变故,高扬半个月前就该过去。
男孩舍不得与白鹿分开,进安检前一再跟他撒娇,让他保证有空了就过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