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传得差不多的时候唐书禾走了上去。我放下筷子看着他。这时候,我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亮了一下,我低头一看,是一个陌生人传给我的彩信。
我心里一颓,下意识地觉得不妙,不想看,就把手机扣了过去,过了一会儿,心里实在放不下,又拿了起来,点开了那个彩信。
是一段视频。我在它加载出来的第一秒就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一段监控录像。
是早年间那种……分辨率不是很高,间或掉帧的老式监控,我看见一张长凳,旁边放着一堆机器,线堆在地上,长凳对面是一个电视,看不清在放什么,一两秒之后,有五六个人压着一个绑了束缚带的少年人走进了房间。
他们把他按在那张长凳上,重新用凳子上自带的束缚带捆住了他,捋起他的衣服,在他上臂、胸口和大腿根,那些衣服可以遮盖的地方缠绕了一些贴片类的东西。那少年很清瘦,他一直在挣扎,奋力挣扎,好几次踢开了那两个按住他腿的人,有人扇了他几巴掌,他的头就那样歪来歪去。
显示器旁的人低头对少年人说了什么,他就开始大吼大叫,惊恐地晃头,五官都扭曲模糊在一起,录像没有录清他秀气的脸,我知道他有一双月亮一样的眼睛。
“我代表全家,衷心感谢各位冒雪前来为家父送行,与我们共同分担悲痛……”
我手脚发麻地抬起头,唐书禾一身重孝,手臂和胸前缝了厚厚一层黑纱,单手微微扶着话筒,表情淡淡的。
“感谢在家父患病期间,各位亲朋好友的照顾扶持……”
那录像里的少年崩溃了,从疯狂的踢打变成了求饶。没有声音,他的口型在一遍一遍说不要,不要,求求你。
不要不要,求求你。他用唯一能动的头狠狠地砸身后的长凳。
“家父唐友闻一生刚正不阿,重厚寡言,在社会是一位好人,在家庭是一位好丈夫、好父亲……”
录像里的男人按下按钮。
我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长凳上的少年张大嘴巴,剧烈哆嗦起来的那一刹那,我的手机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章
手机摔在地上的声音像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我倏然弯下腰去捡,在桌子下面狠狠咬了一口我自己的手腕,让它抖得没有那么厉害,捡起了手机,匆匆去了洗手间。
下巴那里突然感觉黏糊糊的,我抹了一把脸,没有流泪,路过的服务员纷纷侧目,到了卫生间我一看,鼻血不知道什么时候崩出来,已经干了,糊得满脸都是。拧开水龙头,水扑在脸上,在模糊的视线中唐书禾急匆匆地走来,他弯下腰,手轻轻拍在我的后背上,我水淋淋地一把抓住。
他看见我的脸,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快别仰着头。”又拽了两张纸擦我的脸,我水淋淋的手死拽着他不放,就那么盯着他,眼前唐书禾的脸和视频里的脸重合起来的那一刻我的胸口像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我猝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这个平和地念着他父亲悼词的人,这个努力掩饰着满身伤痕重新接近我的人,他被虐待,被折磨,碾碎一身傲骨,他真的曾经堕入地狱。
我张开双臂,死死抱住了他,把脸埋进他消瘦的颈窝里。
他扎着两手,有点无措地被我抱着,过了两秒,慢慢把手放在我的后背上,拢住了我,用鼻梁蹭了蹭我的侧颈,轻声说:“到底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