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从心跟在他身后进去,摸到门旁的开关,按下的瞬间排灯亮起,他们与里头近百双抬起的眼睛打了个足以令人心跳骤停的照面。
偌大的实验室里,机器已经被移走,白瓷砖上并排两列比狗笼大不了多少的金属笼,里头关押着的影子被压得身体佝偻,朝他们看来的眼睛血红肿大,自脸颊上方的眼眶里凸出,瞳孔放大到不能更大的地步,像极了观赏金鱼的眼泡,随时可能炸裂。
无疑都是被感染者,粗略数去,至少有三十名——
有人穿着被扯得破破烂烂的西装,脖子上还有纹身,是冯昀的手下。
还有一些,应该是普通市民,脸上变形得厉害,毛发也过度密集,从发际线上杂草一般疯长出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从身型上判断,有老有小。
见到闯入的两人,原本安静的室内突然躁动起来,像冷水入油锅,丧尸们扑上铁笼,眼珠子拼命瞪大,试图从栅栏不到三公分宽的缝隙里伸出手来,喉咙里发出的变了形的声音,沙哑得像是有人搅了一把水泥进去。
因为细胞的迅速代谢,他们其中的很多已经表现出了过度生长的特征,四肢涨大,体毛浓密,远远看过去,像是吃了兴奋|剂的黑猩猩。
其实房间里还算干净,应该是有人定期在做打扫,除了笼子里沾了些血污,外头都算得上整洁,见过电站下的尸山,这样的场面真的算不上什么。
但谢从心还是感受到了难以言说的不适。
若说在电站里时是生理上的反胃,那么此刻就是心理上的。
那曾经都是活生生的人类,或者说此刻也是,他们都还不曾死亡。
若说为了整个人类种群的未来,牺牲在所难免,那也还能够理解,然而可笑的是,他们被畜生一样地关在笼子里,并非为了从同胞手中获得救赎,不过是为了冯昀的一双腿——
谢从心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人是自然感染,又有多少人是因为进化实验的失败。
后者与杀人有什么分别?
高高在上的人能自私到什么程度,能对同类践踏到什么程度,都在这几十平米的房间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笼子上的锁是全自动的,想来安全系数很高,谢从心没有靠近,房间角落里有一台全自动培养仪,桌面上还有一些培养皿试管一类,他走过去简单检查了一遍。
气味与颜色足够他分辨其中大部分的溶液。
分辨不出来的想来也不可能是疫苗,他迅速翻遍了桌下所有的抽屉,找到一些文件记录,扫了一眼大致内容,是关于疫苗注射后成功与失败的几个阶段表现,没有疫苗成分相关的信息。
他将其中一页撕下,折小后放入口袋,头也不回地朝来时的门走去。
裴泽跟在他身旁,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裴泽本就话少,谢从心则是无话可说。
如果要表达情绪,谢从心想,或许面对面抽一支烟是最合适的,五分钟的尼|古|丁摄入能够帮助平缓此刻心境。
只可惜他们并没有这三百秒的闲暇。
推门出去的时候再次遭遇了敌人,他们站在走廊这一头,与十米之外的孔明辉遥遥相对,对方身后有近二十个人。
如果是平时,谢从心或许会对他笑一笑,再说几句话来争取一点思考的时间。
“谢院士的男朋友果然不是一般人,”孔明辉倒是先笑了,一如在酒店见面时客客气气,“能问一问真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