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爱丽丝是不能理解的。
很难说清楚这个选择是好还是坏,他不过是受够在黑暗里被噩梦支配的日日夜夜了,他想自己发光,用自己的光照亮前面的路。
他想要画画,大概因为他知道,画画时的自己永远是闪耀的。只有那时的自己才配得上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不可以再逃避,不可以再平庸之中寂静死去。
当然,过程是很艰难的。他又开始整晚整晚地做着噩梦,他又开始在傅云织的手上反反复复地死去,他又开始溺毙在天堂湖的碎冰之下。没有人听见他声嘶力竭的求救声,当然,也不会有人来救他。
可他终于能看见鲜亮的色彩,有充沛的灵了感,即使艰难了些,可他却渐渐能与梦境抗衡。
没什么可怕的,他告诉自己。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十岁大的孩子了,现在的他,并不是孑然一人。他要在冰河之上自己爬起来,他要闯出黑白灰以外的世界,他要看见最生动的颜色,他要画出最好看的画。
他可是祝深啊,他不可以倒在噩梦里。
又是一道惊雷将他劈醒,祝深捂着胸口从梦境中醒来。
大汗淋漓。
与之前的梦境不同的是,这一次,傅云织在梦里声嘶力竭地质问他,为什么还不送她回家?
祝深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好了心情,匆忙地洗漱之后,随便吃了点东西果了果肚子,便去了医院。
雨天的霓城实在拥挤,密密麻麻的车子堵得水泄不通,最后他只得自己下了车,撑着伞走去了医院。
到医院时并不大巧,听护士说那人做检查去了。
祝深点了点头,在空空的病床边发了好长时间的呆。
床尾的名牌用正楷写着“游笙”二字,很长一段时间,这是他的噩梦。
他的母亲听见这两个字就会变得激动无比,时疯时癫,有时又会露出少女般的微笑,捧着游笙给她留下的唯一一幅画说“我好想你啊”。
人还没有回来,祝深便坐在走廊外等着。
等来等去,那人一直都没有回来,倒是病房里一直有一个小男孩在进进出出。七八岁大小,看上去却比同龄人更加懂事,从楼下一趟一趟地取着药,堆到了病房的床头上。
祝深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小孩,知觉认定他就是私家侦探所说的那个孩子。
都七岁了。祝深低下头想,傅云织去世也不过七年而已。
走廊上人来人往,祝深发现对面站着的两个提着果篮的人也如自己一样正打量着那孩子离去的背影。
便听其中一个身材瘦小些的小声说了:“这是……老游的种?”
旁边那个稍胖些的一脸讥笑:“可不嘛,好像是个小结巴,他妈妈左右也不是什么正经女人——你说会长非叫咱俩来看他干嘛?人不知道死哪去检查了,还得等上一阵。”
瘦子酸酸道:“就是说啊,老游也不知道给咱们会长灌了什么迷魂汤,明明手都废成那样了,二十多年都画不出什么好作品,可会长呢,偏偏说老游无人能比,有什么展览都还想着他。要我说,张朔望大师可真是看走了眼,收了这么个颓货,他的弟子个个名声大噪,哪有混成老游这样的啊?”
胖子便笑:“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听说二十多年前,老游也不知道是在滟城得罪了谁,混不下去了,连张大师都保不住他,这才被扔回霓城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