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遗面带遗憾,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坐久了,身体显得有些虚浮,脑袋有些昏沉,在他扶住墙的那一刻,薄梁眼明手快地接住了他。
姜遗淡淡道:“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见一场雪。”
薄梁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惩罚性地捏了捏姜遗有些发乌的唇,可这一捏,心里更疼了。
指腹停在姜遗唇畔上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姜遗偏头闪避。
薄梁不动声色说:“买到你爱吃的饺子了,喜欢吗?”
姜遗“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道:“还行。”
薄梁唇角忍不住往上翘。
这么多年了,他从没从姜遗的嘴里撬出过一句“喜欢”,“还行”大概已经是最高评价了。
姜遗说:“刚才格林医生打电话来了。”
薄梁心一紧:“他和你说什么了?”
“他叫我回去住院。”姜遗缓缓抬起头看着薄梁:“但你我都清楚,现在回去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不想将来全身都是针管地死在病床上。我想体面一点,和这个世界说再见。”
薄梁深吸一口气,别开了头,不让姜遗看见他泛红的眼圈:“嗯。”
室内安静,窗户被外面的强风吹得发抖,隔着厚厚的玻璃隐约能听见外面呼啸肆虐的声响,薄梁却听得很真切。
他疑心,那声音是他心底的。
“如果他再打来,替我谢谢他和钟衡的好意。”顿了顿,姜遗说:“我现在,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薄梁下意识地看向身后的那片空白的墙面,上面写着十一行黑字,已经被红笔划去六行了。
这是半月前姜遗出院时,替自己拟的余生心愿。听起来老土极了,是他受旁边病床上一个先心小孩儿的启发定的。
绞尽脑汁想啊想,他这一生居然只剩下十一个愿望了。
前六个愿望已经完成。
第七行写着,画一幅油画。
姜遗走到墙边,挥手一划,便只剩下五个愿望了。
第七行写着,看《安丽埃塔湖畔的影子》。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一起看过电影了——自从姜遗住院以后。
姜遗现在饭量很小,大概慢吞吞地吃了两只半饺子便嚷着他已经饱了。薄梁默默地吃完了剩下的饺子,两人凑在床上看着这部致郁的影片。
这是姜遗最爱的电影,他曾经一个人看了不下百遍,就连每个人物的台词都能准确说出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了。”姜遗笑吟吟望着薄梁。
薄梁攥紧了他的手,摩挲着他无名指的戒环:“你别……”
这七年间,姜遗曾无数次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想借此提高他的免疫力,好让他在真正面对生死时能够自在从容些。可是没有办法,光是想到姜遗的生命像是倒放的沙漏,正在一点一点流逝,薄梁就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虽叫薄梁,听上去凉薄至极,可一生的温情都尽数给了姜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