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凌把纪哆收到的所有照片,找学校计算机专业的学生查了查,才发现所有照片其实都是同一天拍摄的。如果不是这个意外,纪哆是会在国外硕博连读,追随父亲未尽的梦想,他放弃大好的机会提出交换申请,这几天才办好手续。

“科大和国外的教学资源差太多,天文学院在国内勉强能看,国际就不入流了,你这是拿前程拼啊。我要是没告诉你,说不定过两年还能看见你的名字出现在天文期刊上。”顾凌叹了口气,重逢的喜悦和不显老的面容,让他看起来非常年轻,仿佛正直而立,“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支持你的决定。你的书和校园卡,都叫学生领回来了。”

顾凌是个以书籍数量肤浅地衡量学问高低的人物,谁叫老天爷眷恋这位天文学院的一枝独秀,旁人嫉妒也于事无补,发际线就是那么靠前。

满头乌黑秀发、茂盛如勤快老太太打理的菜圃的顾教授,办公室里私人藏书非常多,汗牛充栋,各种天文物理杂志只能堆在地上,精美的一比一复刻天体模型更是摆了一书架。

纪哆把书本放进书包,立即鼓鼓囊囊。

顾凌又说,“课程那边我跟老师打声招呼,让他们不扣你平时分,不过你最好还是请个专业护工。”

“放心吧,我闹了一场,我妈那么要面的人肯定会上心,可每天不去陪他我不放心。”纪哆把笨重的书包往肩膀上一搭,背对他伫立良久。可他那满不在乎的神色,又仿佛只是时间凝滞了。

顾凌从他的背影解读出难言的压抑,这小子从小学起就跟着大人到偏僻的观星站,背器材扛装备,忽略身高年龄,妥妥就是一名合格研究员,“钱不够我——”

纪哆立即转头,愉快道:“信用卡断了,但我也不傻,我都满十八了,存款压岁钱还多的是,再说我跟以前的导师还有联系,帮他写论文也给我开工资。”

顾虑唠叨半天愣是没帮上一点忙,课本还不是他亲自拿的,他十分怀念那个被他拉小手的小可爱。他的年龄远没有达到做纪哆爸爸的级别,可总有一种老父亲的沧桑无奈感,估计小手真的拉太多了。

“我去上课了,师哥,你有空多来看看爸爸,虽然医生说他醒过来的几率太低,不过我能感觉到他有反应。”

步入课堂的纪哆才发现他只有书本和书包,问前座的同学借了只笔撑到放学,还忘记换给人家。他带着这份来自陌生人的好意,飞速跑去地铁站,去红房子看爸爸。

不知道为什么新护工还没来,纪哆只能暂且当护工,从护士长那里活学活用,给爸爸按摩。

陪伴在爸爸身边的时光是无比幸福的,远超过看见几百光年外的一等星,他希望这段唯美的时间是永恒的,趴在病床边,他陷入了如婴儿般安稳舒适的睡梦中。

纪哆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看见人名时,他猛地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家里还有一位。他不是一个人了。

出差回来后通常一周的时间里,陈姜生都会异常忙碌,废寝忘食是常态。连以吃苦耐劳完胜同龄人的贺远寒都敢说他是机器人,开玩笑要送他两桶无添加润滑油。

今天陈姜生的例外了,因为纪哆答应他。他盯着阳台外越来越浓的夜色,高层刮起大风,呼呼的像命运之神冰冷的手,浓郁的卤肉香从厨房飘出来。发出去的消息如石沉大海,他忍到不能再忍,终于打了电话,“你在哪?不是说放学就回来吗。”

纪哆的声音带着点惊喜:“啊,我在病房陪爸爸,忘了!”

陈姜生孤零零地害冷,他站得太久了,试图活动僵硬的脖颈,发出咯吱一声。

“什么声音?”

纪哆的声色里包含极度热烈的感情色彩,喜怒哀乐都非常明显。有时候单从一个简单的、不带余音的尾音,都能判断出来他的意思。

“没什么,我去接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