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为了保护自己的权威,不断压榨阉割自己的儿子,而儿子忍无可忍,联合起来反抗父亲。就像俄狄浦斯的父亲丢弃了他,长大后的俄狄浦斯仍然杀掉父亲,娶了母亲。”
严衍转动他的脑袋瓜:“你是想说,童重春以这种方式反抗童川华。在童川华经年日久的压抑下,他爆发了,走上杀人这条路。”
“嗯。”颜溯顿了顿,忽然说:“不止。”
“此话怎讲?”
颜溯撇了下嘴角:“东西方文化不一样,在西方文化里,或许还有反抗一说,但我们的国家太古老,父权威严深入人心,成立现代社会以前,都是封建宗族制,大家长就像所有人的‘父’,这种观念持续了很久,深入骨髓。”
“从我们东方的角度来说,童重春习惯了被压抑,而他的表现的确很懦弱,不大可能会去反抗,他太容易受诱导…就像今晚,随便几句话就能说动他。”
严衍戏谑:“你那还叫随便几句啊,你把科子都唬住了,他还问我你抽不抽烟。”
颜溯轻笑:“我听见了。”
“你抽烟吗?”严衍问。
“还行,偶尔抽。”颜溯低声答:“以前,不抽烟,和他们混不到一块儿。”
“和谁?”
“同事。”颜溯道:“压力大,他们会抽两根。有些染上了毒.品,毒.瘾发作,就把自己绑在床边,不停抽烟,后来烟瘾特别大,任务没完成,得肺癌死了。”
那些惨淡昏暗的过去,在黑夜中静静浮出水面,斑驳破碎的旧光景,充满血色的金三角。
无论时间如何流逝,都无法冲刷那些深刻心底的印记。
遍体鳞伤的身体可以痊愈,千疮百孔的心却始终浸泡在回忆的盐水中,不肯愈合。
“死了很多人。”颜溯说完这句,似乎想起什么,瞪大眼睛凝望虚空。
严衍坐起身,抓住颜溯的手,用两只温暖的掌心包裹住,轻声道:“以身殉职,死得其所。”
颜溯点头:“死得其所。”
颜溯任由严衍握着他的手,就像轻飘飘的羽毛,找到了树叶作为依托,分明都悬在危险的半空中,却感受到了沉甸甸的依傍。
“欸,你说童重春容易受诱导?”严衍蓦地问。
颜溯一怔,轻声答是:“尤其中年男性的诱导,假如今晚是魏寄远那个年纪的,要同他合作杀人,我想他会答应得更快。”
严衍笑了声,伸长胳膊抱了抱颜溯:“成了,宝贝儿,睡觉吧。”
“嗯。”颜溯转身背对他,面朝床里,抱着枕头睡着了。
严衍蹑手蹑脚爬起来,踩着颜溯扔了一地的衣服,出卧室,到厨房里抽烟。
黑夜中,烟头一星橙红,忽明忽灭。
颜溯才二十六,金三角行动时二十二,他经历过溃败、屠戮、死亡和逃跑,经历过鲜血与黑暗,在那样的环境下,究竟要多么强大的意志力,才能支撑他的精神不崩溃。
严衍叹口气,心情沉重。
良久,灭了烟蒂扔进垃圾篓,回卧室躺下睡觉。
第二天早上,严衍先醒来,悄无声息窜进厨房准备早餐。
刚忙活没多久,颜溯就醒了,揉着眼睛到厨房门边上,看着严衍忙来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