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婵道:“那个人常常望着广寒宫出神,甚至,不惜为你反下天去下界为妖。”

听到此处,杨戬阖上双眸,深吸了一口气。自己设下的计,再不堪入耳也要听完。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良久,嫦娥背过身去缓缓道,“你替我转告他,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省得……省得将来管不住自己犯天条。嫦娥心中只有一个人,已经塞满了,再容不下别人。”她俯身将怀中的玉兔放走,转过身来目视杨婵,“三妹妹,从前你或许不懂,如今你当知我的心意。”

“我……”

“你心中住进了一个刘彦昌,还容得下旁人吗?”

杨婵拉住她的手,娇嗔道:“嫦娥姐姐惯会拿我取笑!”

啪——

桥边传来玉石碎裂的脆响,嫦娥与杨婵寻声望去时,只见墨色衣角一闪而过,飞下天去,而玉树的一根枝丫竟被生生打断,已经落入凡尘,通透的树干上显出几道裂纹。姐妹二人登时花容失色——天上的神仙谁人不知,这玉树乃是盘古的睫毛所化,聚日月精气而成,端的珍贵无比,如今被人损伤至此,罪过不堪设想。

那玉树吸收天地之灵气,不受风力所阻,下坠极速,杨戬含紧一口真气直追下去,竟真在落地前将其收在掌心,没想到那碎片一接触皮肤,一半化作了青烟,一半化作了清水,青烟袅袅上升,消散在空气中,清水顺着指缝滴入了脚下的泥土,再也看不见了。

眼前的一幕与遥远的记忆重合,让积尘的回忆又刺目地鲜明起来。只不过上一次落入泥土的,是他的一滴眼泪。

三千年前,灭门之灾,刻在骨子里永生无法忘怀。

陈腐的天规如同自己那双自负的手,以为能托住玉树碎片,可结果呢?水从指缝中流走,终究是留不住的……

杨婵自幼冰雪聪明,方才不惜故意提起母亲的旧事,只为消除自己的疑心。做了三千年的兄妹,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那神情何其眼熟,从小到大每一次说谎时都是那副神色。

损伤玉树是大罪,但杨戬已无心去想。三妹一定会向嫦娥求情瞒下此事,他倒并不如何担心,他担心的是三妹不肯回头。

后来如何了?后来,他去华山找过杨婵,严厉警告她不许再与刘彦昌往来,否则自己会杀了刘彦昌。

“二哥权倾三界,擅自处死一个凡人这种小事自然不会传到陛下和娘娘耳中,可亲妹妹与凡人有私却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住的。二哥,你究竟是要维护天条的公正,还是怕我挡了你的官路?”

一向淡静懂事的三妹恼怒起来,甩下这样一段话,回西岳庙了。

再后来,杨婵托嫦娥捎信来,说刘彦昌在华山险道上坠落而亡,求杨戬向阎罗王说情,唯愿刘彦昌还阳,并保证此后绝不与其往来。许是嫦娥见杨婵哭得可怜,也劝杨戬帮她这个忙,不致伤了兄妹感情,岂不两全。

真君神殿内,杨戬坐在雕刻精致的司法天神宝座上,手肘支在扶手上,缓缓按揉着太阳穴。如今想来,坠亡云云,自是这丫头在嫦娥面前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了,她摸准了二哥绝不会帮这个“倒忙”,而司法天神又公务繁忙,用不了几天这件事就会掀篇,于是瞒天过海,竟至暗结珠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