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个,林管事就痛心疾首:“就是逃跑这个事儿,总也改不过来。我有一次问他,我说沉舟啊,你跑出去想干什么呢?他说他想回家,他梦见娘抱着他了。”
“他哭我也哭,我知道他心里这么个疙瘩,就劝他,说你再这么个跑法,爹娘还没见到,就要被打死了,你甘心吗?”
“他不甘心,”林管事忽然扯起袖口,擦了擦眼睛:“他说再不回去,就忘了爹娘怎么叫了。我就让他先叫我试试。”
“他叫一声爹,我应一声,又叫一声娘,我再应一声,他就踏实养伤,有大半年没再跑。”
“后来他又问我,能不能跟家里说,如果是他做错事,他会改。”
“我哪舍得说他爹娘已经不要他了,就只劝他说,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等哪天他爹娘养活得起家里的孩子了,肯定会把他接回去。”
“本以为他是个聪明孩子,没想到我这话让他彻底魔怔了。我到现在还后悔,要不是我多嘴,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柳重明手中的笔停了一下。
他隐隐觉得,曲沉舟心中那处不愿被揭开的伤疤,就在眼前。
第62章 回家
柳重明隐隐觉得,曲沉舟心中那处不愿被揭开的伤疤,就在眼前。
之前提起与江行之有一面之缘时,曲沉舟说起曾经逃到街上,当时话里就语焉不详,他本该那个时候就追根问底的。
“林管事,那个时候,沉舟几岁?”
“九岁,不到十岁。”
柳重明心中一沉,果然是那个时候。
想来是曲沉舟以为自己已经可以赚钱了,只要回到家里,能养得起家里人,爹娘就不会再让自己在外为奴。
而他之前猜测的也没有错,曲沉舟虽然跑到街上,却到底没能逃走,只能在慌乱之中求助偶遇的江行之,为自己给爹娘带信回去。
所以江行之才会前往长水镇。
柳重明的胸口堵得厉害,不想再继续听,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听下去。
“那一年快到冬天的时候……”
天上有闷雷滚过,雨季留了个尾巴,时不时扫亮天空,想必稍后又是一场大雨,连风也突然变凉起来。
虽然远不到林管事提起的初冬季节,柳重明仍觉得身上冷得厉害。
他站在中庭里,看着东厢房那扇紧闭的门,终于清楚曲沉舟在昏沉中反复念的是什么了——儿已长大,祈盼回家。
为了找到一个能为自己给爹娘送信的人,即使知道等待自己的惩罚会是什么,满怀希冀的孩子仍然拼了命地逃出来,抓住了江行之这根救命稻草,送出了满怀希望的信。
信上是刚刚学会的几个字——儿已长大,祈盼回家。
遍体鳞伤的小少年躺在柴房里,是不是靠着对回家的期盼,摇摆在生死之间?
可最终等来的呢?
他摸了濡湿的眼睛,在手心里很快被雨前的凉风吹干,有下人呈上披风,他拢着坐在中庭里,不想用这副模样去见那人。
他们两个中间,总该有一个疯,一个清醒。
早前疯的是他,如今也该轮到他做主心骨,撑着人站起来了。
雨下起来之前,下人提了食盒过来,跟他一起站在了东厢房门外。
“世子。”守在门口的人上前来,轻声说话,像是生怕惊到了里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