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祝久辞即使把梁昭歌从红坊这潭泥淖中拽出来,又如何能让他在京中数千百姓心中光洁地活下去。
红坊的恶冠永远不可能摘掉,即使他住进国公府,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亦不会是“今有天才琴师入驻祝府”,而只会是洪水一般的揶揄。“红坊的小乐师算是上辈子修了庙啦,得了这样大的好运,被京城小公爷看上了!”
真他娘的好运!
乐师便是乐师,纵使飞上枝头也变不了凤凰!
乐师弹出来的曲子那只能是淫曲秽音,入不了耳目,登不得台面!
琴声?怕是美色吧!小公爷何曲没听过,还能瞧上他的半吊子琴技?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
明珠上的脏污可以擦去,人们眼中的成见却是抹不掉的。
*
“小公爷这样写可行?”
墨胖子鼓着小圆脸,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双手捧着纸,眼巴巴瞧着祝久辞。
祝久辞站在夏府偌大奢华的水亭中央,背着手盯着纸面,半晌他啧啧道:“甚好甚好,这最后再加上一句托梦祝儿。”
“好嘞。”夏自友低头往纸张末尾加上两句。
萧岑在旁边蹲着戏弄池中的锦鲤,此时转过头来,“小公爷这是要造什么势?牛鬼蛇神都搬上来,整个京城怕不是要被您翻个个儿?”
开光嘴从旁边的廊柱后面探出头,“笑话!将近二十年了,京城何时逃出过小公爷的魔爪?”
萧岑抖抖手上的水珠,红锦鲤一甩尾巴,水波荡漾开去,了无踪影。
“也是喽。六岁纵马过街,如今东城从南到北将近七成的铺子都是国公府盖的,八岁那年落进了皇宫太液池,圣上命人放干了整池的水才把小公爷给救出来,十二岁那年拔了宰相的胡子,十六岁那年赠了吏部尚书一顶假发,前年中秋闹市口汇集万万百姓齐呼自己名号!”
祝久辞听的直觉心惊,小公爷能平安活到今日着实不易。
“儿时确实胡闹了些。”祝久辞红着脸解释。
“儿时?”亭下三人齐呼。
“小公爷您可想想清楚,您现在做的这个不算是胡闹?”萧岑起身叉着腰走过来。
“这既没大动干戈惊扰圣上,又没有聚众在闹市口闹事,怎算胡闹?”
曲惊鸿抱着一巨摞纸张从亭外走进来,咣当一声放到石桌面上,他喘口气道:“可还有需要搬的?”
萧岑挑眉看一眼石桌再看看祝久辞。
“咳。”祝久辞掩口道,“胡闹这一次,还望诸兄相助!”
夏自友从纸张堆里抬起头,脸上染了墨汁,红着一双眼睛道:“总感觉脖上凉凉。”
“写你的!”亭下众人齐呼。
“噢……”墨胖儿又红着眼低下头,左手拿着笔刷刷写动。
开光嘴走过来,将罗盘放到袖中,掐起一张纸对着日光看,“京城百余家纸坊的宣纸,最普通的墨锭,左手字迹,当是寻不出来源吧。”
萧岑搓搓手,一把搂住祝久辞,“我有一点紧张!”
祝久辞把他推开,“我不紧张。”
京城四月,桃花自盛季转向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