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达人界之时已是入夜。

一轮血月高悬于夜空，绽放出冷冷光辉。空气中飘散着浓重的腥臭气息，那是，专属于死亡的味道。

数个钟头前佩文蒂斯召开长老院会议，宣布暂时由提布斯加大长老率长老院统管暮城事务，塞西莉亚的暗黑魔法司则予以协助。会议结束后，佩文蒂斯带着我、雷提诺和数名精卫前往人界。

我们此行的第一站是堪狄尔，不仅仅因为它是毗邻暮城的人类城镇之一，还因为它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远远地，我们听见了弥漫在大地上笨拙、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越是靠近堪狄尔城门，喧嚣声越大。

数以千计的行尸走肉正被城中人类的气息所吸引。月下，男女老少惨白的面容散发着诡异青光，带着永不饱足的血之饥渴，向着城门蹒跚而行。

我们在僵尸群的后方驻足，我和佩文蒂斯并肩而立，观望着城门上方的人类兵士紧张有序地做着准备。

“一二三，放！”

轰轰轰轰……

一个个巨型油桶在城门前碎裂，熊熊的火焰烧起来了，火光在僵尸们如饿鬼般的眼瞳中跳跃，凶勐的火势暂时阻挡了僵尸的去路。

在守城的人类中我认出了两个熟悉身影，是亲自指挥迎战的桑和华威。桑的金边眼镜投映着火光，一向文质彬彬的面容显得既严肃又刚毅。我暗暗松了口气，看来此前勘狄尔城中受到的影响不大。不过，我并没有看到圣银十字团的成员，这有些奇怪。

火焰对僵尸群的作用微乎其微。丧失了恐惧和痛觉，完全受本能驱使的傀儡们前仆后继，踩着焦尸穿越火海，在漫天的焦臭味中很快逼近了城门。

僵尸做为最低等的暗夜之族，却有着超乎寻常的生命力和远胜于人类的力量。上方砸落的巨石，守兵射出的箭矢、枪弹对它们都不起作用，即使没了头颅，缺了胳膊断了腿，残缺的尸体们还在执着向前，用蛮力疯狂推搡着城门。

持续的撞击声中，堪狄尔城门岌岌可危。

我听见了城中妇女和孩子因为极度恐惧而哭泣，男人们也爆发出惊慌的叫喊声。那是人类面对不死怪物及地狱之门开启时的绝望。

我已握剑在手，转头看了看佩文蒂斯。佩的面容沉静依旧，即使他不打算采取行动，我也无法再等下去了！

就在此时，我听到佩开口了。

他微微扬起下颌，磁性悠长古老的语音不断自他翕动的双唇中逸出，充斥了整个空间，充满蛊惑人心的力量。

僵尸们全都定住了动作，呆滞的面容齐齐转向我们。

佩说的是索摩语。我凭着之前自学过的知识，听懂了里面的一些字眼，臣服、尊荣、不朽、永生……

僵尸们专注地倾听着佩的每一个发音，我简直可以用虔诚来形容它们此刻的表情。难以置信，它们麻木的头脑还能对外界产生反应，它们腐化僵死的脸孔还会表露出这样的神情。

城墙上人类的兵士们也安静下来，远远望着我们的方向，包括桑和华威。笼罩四野突如其来的静寂中，只有偶尔的火苗噼啪声伴随着佩的话语回响。

佩的最后一个语音消逝时，诡异的黑色火焰突然自地底蹿起，僵尸们完全被湮没其中。

苍莽大地上，数千具曾经是人类的躯体在火海中静静燃烧着，赤红的眼瞳却仍执着地仰望着自己的王者，直至化成灰烬，消逝无踪。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莫名地想起了这句话。无法言喻的感觉充斥了我的胸口。

第一次领教到佩这样可怕的力量，佩可以轻易地驯服、控制这些低级僵尸，为血族联盟所用，但他选择的方式却是将它们彻底消灭。想起佩很久以前曾经说过，“适者生存乃血族法则。”这群丧失了思想和灵魂的傀儡，是不配存在于世上的吧。

我不禁注视着佩，他完美沉静的面容显得如此冷酷无情。

“殿下，请准许我进城一趟，保证在一个钟头之内赶上你们！”雷提诺在身后沉声要求。

我知道雷提诺是要去找达汶。我很怀疑在人界传播的特殊病毒跟圣银十字团做过的试验有关，显然雷提诺和我有着同样的疑虑。

“去吧。”佩的答复简短。时间紧迫，我们必须赶在天亮之前多消灭几个城镇的僵尸。

就在转身之时，我突然看见数丈开外出现了几个人类。

或许他们早就在那里了，只是我完全忽视了他们的气息，包括，我曾经如此熟悉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