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昭帝越想越恼火,站起身闷着头狠狠的走了几步。他自己都分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一个良臣的自甘堕落让自己失望,还是韩苏没有因为林滤而如同周陆那般迎难而上,让自己不甘妹子的付出。

而西华阁开国公处,却是另一番景象。

“老哥哥如何看今晚的事情?”肃国公毫不在乎形象的坐在开国公下首,言语之间也颇为放肆。

他们两个是当年一起随着太祖打天下的,战场袍泽,情分自然不同,所以也没什么避忌。

开国公看着肃国公一脸无赖相,这么多年了,还是一身的匪气难改,笑着摇摇头,然后说道:“林滤丫头果然还是林滤丫头。我这么多年来闭门静养,想起她就常常可惜,她小的时候,我因为怜惜她幼年丧母,又看在她母妃在当年打天下时,曾对咱们家眷多有关照的面子上,因此不嫌她年纪幼小,同时教导她与当今帝君弓箭,想当年,这丫头多好的天分、多好的悟性,我都曾经暗暗感叹,若是太子的天分与这个妹妹换一换也是好的。可惜啊,原本一个性子活泼、聪明机警又惹人疼爱的小丫头,却因为当年……而坏了身子,后来每当听到她生病、或是有人夸她温文娴雅就忍不住叹息,让我说来,还是当年的她更合我的心意脾性,如今这样,可不是被身子给拖累的,连性情都压抑了么?”

开国公吃了口茶,然后忽然哈哈大笑道:“结果今天一看,不愧是这个鬼精灵、鬼精灵的丫头片子,就算性子收敛成了今天这样,养气功夫也好上许多,可是这看人的眼光果然还是一等一的好。帝京中说的什么借相貌上位的面首,什么诗词圣手,倒也没有骗人,的确是个俊俏少年郎。不过,哼,果然还是林滤丫头有眼光,今天此人所出的军略,难道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吗?而且还是这么短的时间内?我就说,这个丫头怎么会被几首诗词就给诓骗去?更别说是因为看上对方的样貌了,就她小时候的性子,去反过来骗骗别人还差不多。”

“嘿!老哥哥还甭说!”肃国公想了想,忽然浑身打了个冷颤,“老弟我一想到那个阴险狡诈的小子,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你说多难缠的、多狡诈的咱们当年没见过?可是哪有一个出馊主意的时候还能像他那般,跟个观音菩萨坐莲前的童子一样?笑的那么、那么……”

他是个粗人,那么半天也没想到怎么形容,最后还是啧啧的又说了一句:“狡诈阴险的小子。”

开国公被这位老兄弟逗的直乐。不过就是他心内也不得不不承认,那个小子今晚的表现的确让人脊背发冷。

阴谋诡计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说的人还面带微笑、一脸单纯自然。这份心性、这份冷情,这种人若真是狠下心来做某件事,才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是最可怕的一种人。

如果让韩苏知道,被如此评价,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要知道,她所受的教育,便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她可以因为战后的人们而悲哀,她可以对因战争而不幸的所有家庭同情,但是她绝对不会对于战争中的敌对一方有任何同情,因为多余的同情只会令自己的同胞受伤害,所以她绝不会在不该心软的地方而有任何犹豫,这是战争,只有胜负,没有道德仁义可说。

而对古人来说,尤其是受儒家熏陶的文人来说,这大概是有些不可理喻的。

肃国公看开国公哭笑不得的样子,自己也有些乐,促狭的说道:“老哥哥不要光夸林滤和那个阴险小子,难道你就不为俊儿担心?”

开国公豁达一笑:“子孙自有子孙福,该为他做的我已经为他做了,剩下的便看他自己。我能做的也就只是引荐他给圣上看一看罢了。因为东阳丫头的事情,当今心内总是觉得对于林滤丫头有所亏欠,所以想要请旨赐婚恐怕十有八九不成。我也疼爱林滤丫头,不想逼她,还是随缘分吧。”

肃国公嘿嘿一笑:“老哥要是真的如此说,那我可不客气了,我家的小子做梦都想娶林滤丫头,偏偏自己又不争气,少不得还得我帮他想想办法。嘿,老哥你不知道,别人我还真瞧不上,林滤丫头是老弟我从小时候看她长大的,别说,皇家的几个公主,我就中意她,少不得要想个法子。”

开国公眉头一皱:“你可不要乱来,林滤丫头可是帝君的嫡亲妹妹,而当今也不是先帝,与我们的情分终究薄了一层,你若是逼迫太过……”

“不会不会……”肃国公不在乎的摇手道,“老哥哥想到哪里去了,我做事虽然不靠谱,但是从没有犯过大错不是?”

“林滤丫头当然逼不得,不过,她不是看上的是那个小白脸长史吗?如果没有这个人,亲事还不是好说许多?”

开国公微微沉吟:“你要如何?”

☆、73我不要做殿下的驸马

温泉宫飞霞殿,昭帝依旧坐在殿内御座之上,只是往日的这个时间,他早已该离开此处,前往自己的寝宫了,今日之所以还在这里——大昭的君王略显无奈的看向下首处,那边坐着一边悠然自得饮茶、一边娓娓而谈的妹妹,林滤公主。没错,今日之所以到了此刻还在这里,完全是因为自己最宠爱的妹妹一直坐在这里与自己说话。

若是兄妹谈心或是有正经公务罢了,可是直到如今,兜了一大圈子,都是些不疼不痒的话题。

昭帝第十三次暗暗的叹口气,打起精神继续附和自己的皇妹,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松口,绝对不能投降!

可是,这个一直坚持、且不断的给自己打起鼓舞信心的做法,已经做了多少次了呢?昭帝有些走神的回想。

申时二刻的时候,自己的妹妹前来,并没有什么目的,似乎只是如同之前还住在皇宫里的时候一样,总是在忽然之间、没有任何预兆的跑来和自己一起用膳,顺便聊一些内府生意的话题等。

不过昭帝心里有数的紧,今日林滤绝对不是往日那般,她今日的到来肯定有着其他的理由。譬如说:肃国公的打算。

皇宫之内都没有秘密可言,更何况行宫呢?昭帝自然有着各种渠道,林滤的暗卫大部分都是先帝与自己拨的,当然也会及早收到消息。

可是,既出乎帝君意料、却又在大昭帝君意料之内的,便是林滤公主从来到现在,先是陪着昭帝用了晚膳、接着用了茶,讨论了西南的边境、刀勒的皇姐、甚至内府之后五年的生意规划等,如今甚至都到了太子的课业上了,还是没有提到该提的话题,当然,也没有提出离开。

昭帝再一次暗暗叹了口气,他后悔了,皇姐远嫁之后,他因为心疼这个妹妹,又担心别人终究没有长姐那样用心待妹妹,所以便求了先皇让幼年的林滤同自己一同学习。如今看来,真是失策,不愧是一个太傅教出来的徒弟啊,竟然和朕比起养气功夫来了。

昭帝抬起头来,当看到林滤不经意的揉了一下太阳穴,神色间隐隐露出疲倦时,想起自己的这个妹妹身子不好,前几天还得了风寒,这几日才刚刚养好,便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昭帝微微苦笑,到底还是退让了一步:“你府上的小长史,提出的计谋不错,朕前两日遣了人给薛狄送了信,要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有结果。你说,朕该赏些什么给他好?”

林滤微微一怔,随即眼睛一亮,仿若忽然之间倦怠全都不见了似的,整个人散发着无限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