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某种对从理应当未发生过的‘灭族’的恐惧令他的身体微微战栗,仿佛在下一刻,距离他几米远处的看上去沉默寡言心平气和的神明就会撕开自己易于相处的假面,将赤|裸裸的冰冷的真实暴露于所有生物眼前。

怎么会这样?

他颤抖着心想,一幕幕带着难以抹除的血色的画面飞快闪过他的记忆深处,比任何想象得到的恐怖场景还要难以描绘。这些画面他根本从未经历过,却历历在目真实的可怕。阿瑟自己记忆中的阿撒托斯尽管说不上仁慈,但却绝对可以称得上宽容大度。祂很少生气,也很少表露出自己的喜恶,只有在与阿瑟对话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少许不同,这让他一直觉得自己的确受到了神明的偏爱。他曾经犯过很多错误,有些无伤大雅,有些显得格外冒犯,而阿撒托斯从来没有责问过他。

比起活着的生物,祂更像是一尊有着实体的、受人供奉的神像,或是某种概念的具象化。

也正因为如此,阿瑟才觉得阿撒托斯不应该因为那种荒诞的理由跑到克明廷镇。

也正因为如此,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刻自己如此恐惧,为何脑海当中会呈现出许许多多仿佛已经发生过的他绝对无法接受的残酷画面。

比起永恒的长眠,对活着的生物来说,命运被掌控、记忆被篡改、流逝的时间被剥夺、自我认知被磨灭……在意识到自己赖以生存的一切如此虚假的瞬间,哪怕重塑而成的生命显得如此美好,它依旧比死亡更加可怖。

阿瑟并没有理解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在这一刻明白死亡不是终结。

在阿撒托斯放过他们以前,不会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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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初干了什么?

阿撒托斯在脑海中默默询问自己。

他面前的虫子面色苍白抖成一团,看上去马上就要吓到崩溃而阿撒托斯本人却根本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问问自己这个问题。”他脑海中的一道声音饶有深意地说道,“如果有朝一日伊戈尔背叛了你,你会怎么做?”

“这不可能。”

“是的是的我当然知道不可能。”那声音不耐烦地说道,“我就是举个例子,你代入一下不行吗?”

于是神明想象着这样的画面。

他喜欢的人类某一天与他渐行渐远,然后在一个岔路口突然分道扬镳。

或许路的尽头会以血色告终。

他身边多了一张棺椁,或一座坟墓。

只是想一想,阿撒托斯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仿佛从心口往外吐苦水一样:“我不知道,除非事情真的发生了,不然我也不清楚自己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