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雨淡然一笑,双手捏着口罩两边,顺手帮她挂在耳朵上,“每个人都生来平等,有什么不可以的。”

春情脸上一愣,抬头正好撞上傅时雨含笑的墨色眼瞳,又黑又密的长睫正低垂着,在眼睑下投出扇形的阴影。

乍看是很亲密的动作,但这人的指尖却连都从始至终都没碰到过春情,淡薄又疏离,极有分寸。

刚刚还悲痛欲绝的柳如盈看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打翻了醋坛子,在后面重重地掐了春情一下。

春情倏地回神,虽然知道只是傅大夫的随手之举,但在这张双深邃眼眸的注视下,还是被搅乱了一汪涟漪春水。

她口罩后的小脸一红,嗫喏的说了声谢谢傅大夫,赶紧埋下头躲去柳如盈身后。

“傅大夫,我”柳如盈含羞带怯地双手捧着口罩,刚想让傅大夫也帮她戴一下。

却见傅大夫突然神色骤变,游刃有余的罕见着急慌乱。

他大步朝城门边跑去,语气冷凝地喊道:“回来!”

柳如盈打眼一看,原来是刚刚被马撞翻的百姓竟从地上缓缓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城门外跑去。

傅时雨脚腕还有点疼,只能一瘸一拐地追上去,急切地喊道:“别走,我是大夫!”

“我会救你们!”

“回来!”

但那些蜀州百姓如同是刚从沼泽里挣扎出来的困兽,眼里满是瘆人的幽光。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走出这座地狱般的城池,只要出去,就可以活命,大路前方是光明、是希望、是迎接新一天的黎明。

如同是一口倒扣下来的漆黑大锅,此刻底部破了,漏进来了丝丝缕缕的天光。

正陷入疯狂的百姓,哪还能听得到这个千里迢迢赶来、不计报酬,只为多救一条命的瘦弱郎中,口中所说的这些只言片语。

对于他们来说,这句我是大夫太过苍白。

如同是在这座疫城里,半月以来喊的那每一声、无人回应的救命。

蓬头垢面的妇人抱着身体已经冰凉的孩子,疯疯癫癫地絮语:“春生乖,再坚持会儿,马上就有救了……”

“听话啊,别睡,我们等会再睡……”

“春生怎么不回娘的话,是不是怪娘没用,对不起,咱们这就去寻大夫……”

步履维艰追着那些百姓的傅时雨突然看到什么,瞳孔不由紧缩,目眦欲裂地嘶吼道:“趴下!”

话音刚落,一支锋利地羽箭冲着人群破风而来。

那妇人像是有所察觉,微微抬起头,黯淡的瞳里猝然闪过凛冽的寒光,随后眼前一片刺目浓艳的红。

她连声都来得及吭,直直仰面倒了下去。

傅时雨眼睁睁看着那只羽箭穿透妇人的头颅,鲜血和脑浆喷溅在空中,像是在夜里下了一场短暂又触目惊心的红色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