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碧水桥后,花清澪侧卧于榻前,抬手支颐,半垂眸。
“你当真不记得来处?”
谢灵欢跷着鸟族的二郎腿,学那凡人模样,扬起半边翅膀扇了扇风。顿了顿,许是嫌弃这姿势不好看,索性站起来,踱步至花清澪榻前,脆生生地道:“美人,在下醒来时就在那洞内。连今年几岁都不晓得,如何晓得来处?”
天生地养的精魂,往往也有混沌的,于某个神念闪现时苏醒,随即拥有自我与灵智。花清澪倒也不疑心他说谎,只是有一桩——“你竟不记得自家做鸟时的情形?”
谢灵欢抬起翅尖挠了挠头顶翠羽,语气自带少年痴憨,笑嘻嘻地道:“约略有些印象,只是逐日间渴了饮、饱了眠,不甚有趣。”
花清澪又默了片刻,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罢了。我如今在地府吃了挂落,自身难保,你跟着我也没甚好处。待伤势好了,你还是自行离去吧!”
谢灵欢蹭蹭蹭往前扑腾了几步,嘭地一声,跳到他腰侧,瞪着一双细长鸟眼怪叫道:“美人,你出尔反尔!分明说好了的,在下与你铺床叠被,你许我同栖同宿!”
“唔?”花清澪倒叫他气笑了,眼眸微张,低低地笑道:“我有许你同栖同宿?”
又不是道侣。
“你惧甚?”谢灵欢却依旧不依不饶,少年郎语音清脆极了。“美人你到底在惧什么,非得撵我走?”
惧,他自然是惧的,远胜于疑。但他自然不能当真与这只鸟妖认账。
花清澪眼眸微斜,似笑非笑。玉石般莹皎的指尖轻弹,射出道劲风,满意地见那只小鸟妖被他弹到榻下。
谢灵欢嗷地惨叫了一声,喋喋不休。“哎哟喂在下这屁股,怕是要摔碎了。美人你好狠心!”
花清澪并不搭理他,闭了眼,似乎要睡了般。
谢灵欢眼珠子一转,又往前蹿跳了几步,可怜兮兮地唤他。“美人?你可要捶腿揉肩?或是在下唱歌与你听?”
花清澪背对他,挥了挥手,不胜其烦地道:“若在我醒来前,你能寻来只可口的恶鬼为食,我便留你。”
“啧,美人心,海底针。”谢灵欢语气半愁苦半调侃,抱怨不停。
花清澪这次却没封他的口。今日值差时遭遇的事故太多,三途河水倒灌声仿佛仍在耳际冲刷,轰轰烈烈,刷的他心底空荡荡一片。
他需要一种声音,亦或一个活物,与他冲开这浩荡水声下的孤寂。
花清澪闭了眼。在小鸟妖看不见的地方,艳美唇瓣微勾。
“美人,美人?”
谢灵欢叽叽喳喳地蹦跳了一瞬,歪着脑袋,细长鸟眼骨碌碌转动个不休。在确定榻上的花清澪当真入睡前,他扇动翅膀,轻手轻脚地飞离了这间碧水桥后简陋的鬼差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