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广和诧异地望着他,勾唇似乎想惯例嘲笑,那笑意却挂在唇边落下来。他垂着眼,素来张扬的人一旦不笑也不怒,便分外落索。

“呵,呵呵呵——!”

他不笑了,崖涘却代他,长笑出声。崖涘大笑的时候震动幽冥优昙,从忘川河底涌出蛇龙与恶灵幻影,森森然升空足有数十丈,盘旋于崖涘身后。蛇龙们蠢蠢欲动地探头张开香檀口,比樱花更幼嫩的女子唇呵气出声。

一声声,呵……呵!

绵延不绝地,群山众川皆在开口嘲笑他。

崖涘飞舞在血渊底,狼狈到连周身灵气所化的繁复衣裳都被剥离。他自刭死去的那天,这方小世界不仅剥夺了他的至尊神身份,更不肯再认他为神。作为道争的战败者,崖涘被剥夺到一无所有。

他仅剩的,也就只有这与他伴生的雪白优昙。

“崖涘你不须如此,你……”南广和重重地叹了口气,神魂生长裂变的痛楚仍在持续加剧,他将额心掐出印子来,神印便在肌肤下现出了大半轮廓。

南广和一直以娑婆沙华为神印,簇簇胜雪的花枝,是此方天地授予他的印记。

崖涘一直予不死鸟的恩德与情义,尽皆叫不死鸟中的光明者受了。哪怕他不再是昔日凤华,凤华所欠下的,至今仍寄生于雪色娑婆沙华,逼迫南广和不得不待他优柔。

“崖涘……”南广和艰难地闭了闭眼。“是我欠你。”

“不,不是你。”崖涘扬起头,长笑不止。“欠下我的是凤华。”

“可我在下界凡尘属国为皇子时,你亦曾化身为大隋国国师,十年恩养、道法教习,那时候,我也欠你一段恩。”

“大隋国?”崖涘带笑斜斜地往下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含有莫名嘲讽。“那时吾也是灵胎儿下界。于海岸边,那只灵胎儿已叫你的道侣朱雀杀了。一刀戮入后心口,灵胎儿堕入海水深处时,那柄黑色陌刀仍贯穿其体。若你当真要算的清爽,那次欠我的,也不是你。是朱雀!”

往事历历在目。灵胎儿是崖涘本体,那具山川孕育出的灵胎,在陨落时三十三天白玉宫内的神尊崖涘便已修为消耗大半。灵胎儿陨落前,曾含笑对南广和道,凤凰儿,你恨这天地,它囚了你。那么我便替你反了它,可好?

南广和垂下的眼眸中荡漾着说不清的情绪。他从凡间飞回碧落天,与他对峙的,却是已经入魔的灵胎儿崖涘。

崖涘曾为了他,入魔。

“是我对不起你,与旁人无关。”南广和长长地叹了口气。“若不是因为我,你不会陨落,更不会被朱雀所杀。”

回答他的是更加绵长的大笑声。

崖涘笑得前仰后合,雪白优昙花在他脚下簌簌振动,女子首爬虫身体的蛇龙从忘川河中探出脑袋,香檀小口微张,呵呵地轻笑不休。

南广和抬脚走近半步,又停住,撩起眼皮望着崖涘。“你把那颗五色琉璃心,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