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为着取悦于我,就屈节改志,敢对我说出这番逆耳忠言,这十分难得。让我晓得,我并非仅是寒门的皇帝,也是世族的天子。这当中必然能找到折中之法,平稳过渡。”
他能说出这番话来,臧宓这些日子心中的疑心和坚冰也渐渐消融。刘镇倾身挽住她的手,这一回,臧宓未再将他的手甩开。只是他能因她的话而有所反省退让,那她是否也应从善如流,遵从旁人的谏言,为他纳些嫔妃美人?
因着这层顾虑,这些日子臧宓心中每每郁郁寡欢。
刘镇的土断之策先前以铁血杀戮强势推行,自此之后,却渐渐放缓步伐,着朝中八座丞郎共同商议,吵了许多次,大半月后,终于拟定律法下来,规定同族之中,若有贫贱之人无田地可耕种,族中应拿出部分公田,以供其耕种生活。
若族中本就贫弱,则许其迁徙到人口稀少的郡县开荒,三年之内免其税赋。
而原先朝中征税名目繁多,诸如房前多种一棵树,屋上多盖几片瓦,家中添丁进口等,都需缴税;反是大族之中奴仆众多,却为其隐瞒户籍,逃避徭役和丁口税。
刘镇取缔了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杂税,规定尅日为奴仆申报户籍,否则一旦查明弄虚作假,必将严惩。
……
种种政令推行下去,当年收上来的税负却非但未骤减,反而还盈余了许多。刘镇不由感叹,从前劫贫济富的苛政猛于虎。
至于宣城公,也因臧宓的谏言而免除了流放北疆的命运。只是他当众行凶,仍被废黜禁锢在家中一年。他惯来十分享受被人追捧,游历山水之乐。禁锢在家,不得自由,不过十余日,便觉要了半条命,不久就藐视律法,大摇大摆出府,约了一众旧友,去城郊寻欢作乐。
而后被有司纠察弹劾,削了爵位,打发到永州做郡守。只是在郡之时,与刺史屡有冲突,又因与当地豪强生出龃龉,纠集仆从殴斗,再被贬官为县令。
如此郁郁不得志,这位昔日的国公爷每日饮酒射猎,全然不将衙中公务放在眼里。最终竟因苛待下仆,一次醉酒之后鞭笞奴仆之时,被人推下水中淹死。
刘镇听闻此事,且喜且叹:“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因着上巳之时在荷池边与臧宓倾谈一次,近来二人之间颇多了几分理解包容。
刘镇感激臧宓肯直言进谏,教他不偏不倚,行事不至于太过偏狭,徒增杀戮黑暗,将来即便功高无匹,仍要背负诸多骂名。
而臧宓也体谅刘镇处境艰难,为其不改初心动容。甚至在犹豫许久之后,终于择定了几位美貌的女子到宫中,邀刘镇一道用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