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冰昧仁受伤退役后,他就砸掉了家里所有的镜子以及能反射出他面容的东西。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在镜中看到自己的脸。

白悦光从他身后俯下身,看着镜子,道:“同学,你很帅的。不多照照镜子太可惜啦。”

冰昧仁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镜中。

长发掩映下,一双细长的眼眸泛着淡薄的光。鼻梁高挺,下颌分明。

……好像也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糟糕。

白悦光拿起剪刀,就要剪向他的发尾。冰昧仁不由抖了一抖,狐疑道:“……你行吗?”

白悦光一手持着剪刀,一手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温柔笑道:“你放心。”

冰昧仁嘀咕了一句本地脏话,小声道:“反正老子都已经这鬼样了,还怕什么?来吧!”

白悦光忽然“呸呸呸”三声,又跺了三下脚。

冰昧仁奇怪道:“你干什么?”

白悦光道:“别这么说,上天都能听到的。同学,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冰昧仁愣了一下,接着嗤笑道:“幼稚,迷信。”

白悦光笑道:“随你说。我就是迷信。”

“咔嚓”一声,冰昧仁才注意到,一缕他从前碰都不让人碰的发尾被剪了下来。

半小时后,白悦光放下定型喷雾。

镜中是冰昧仁焕然一新的造型。

白悦光从身后拢起他干净的长发,清爽地扎在脑后,道:“看,是不是很帅?”

恍惚间,冰昧仁仿佛在镜中看到了十三岁那年,在冰上奔跑的自己。

那一刻,眼泪不能自抑地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他连忙垂下头,下意识地想用长发挡住自己的脸,才想起头发已经被剪过扎了起来;他又去摸帽兜,想用帽子遮住,慌乱地摸了半天,却摸到一只温暖的手。

那只手从身后抱住他,没有像父亲和教练那样说“你别哭了”,也没有像街上行人那样说“你怎么哭了?”“你在哭什么啊?”,而是轻柔道:“我在。我在。”

那天,冰昧仁心上的一层坚冰,终于被撬开了一道缝隙。

此后,白悦光总是会来冰昧仁的家里。冰昧仁的父母常年不在家,只有他们两人。没有人知道那段日子他们都在家里做了什么。

后来,有时,在风和日丽的晴天,冰昧仁也会自己转着轮椅,来到医科大的校门口外,等着白悦光下课。那些校门口来来往往的追随的目光,他看到了,不过他已经学会不去在意了。

21岁生日时,吹灭蛋糕蜡烛,冰昧仁向白悦光许愿:“我想再穿上一次冰鞋。”

可是家里所有那些冰昧仁曾经一双一双收集来、视若珍宝的冰鞋,都在他退役后,被冰父扔进了焚化炉。

冰昧仁想了想,忽然道:“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我故意穿冰鞋去学校气我们教导主任刘老头儿,当时他把我的鞋没收了,放在办公室里,说不定……”说着说着,他自己又摇了摇头,自嘲地叹道:“都快十年了,怎么可能还在。”

白悦光帮他抹掉嘴角的蛋糕奶油,真诚地看着他:“不试试怎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