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为如此,宁衍暂住的珠镜殿里本没有给幼年皇子预备的东西,手炉都是成人大小,足有宁衍两个拳头那么大,沉甸甸的,捧也捧不住。宁衍嫌它鸡肋,就干脆扔在了殿里,未曾带出来。
他身边只跟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年轻内侍,亦步亦趋地替他打着伞。
宁衍在瑟瑟寒风中打了个哆嗦,将手里的奏折揣得更紧了些。
他路过清思殿,然后拐进去往文思院的窄路,从穿了个近道去紫宸殿。
小路偏僻,主子们大多都宁愿绕远多走点路,也不会这样自降身份。走这条路的大多都是各宫的宫女内侍,地上的雪积了厚厚一层,也没人来打扫。
六岁的宁衍只有人家大腿高,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走得很吃力。
他身后的年轻内侍有几次伸手扶他,想抱着他走这条路,都被宁衍摆手拒绝了。
紫宸殿与珠镜殿之间离得不远,若是以车轿来论,大约也就是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但若是以宁衍自己的速度来论,就要多上一倍不止。
那一年的冬雪格外足,等到宁衍到了紫宸殿门口时,他领口和肩上的雪花已经积了薄薄一层。
他身后跟着的年轻内侍被拦在殿门外,紫宸殿内的亲近女官走出来,替宁衍拂了拂肩头的雪,领着他进了门。
宁宗源正在里面等着他。
宁衍微微垂着头,跟着宁宗源身边的大侍女往内殿走。明明是青天白日里,紫宸殿内外的三十几号人一个比一个安静,宁衍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只觉得连旁人的呼吸声也听不见。
这座华丽宽敞的宫殿曾有过许多主人,它看似巍峨不动,实际上掌握在每一任主人手里时,模样都各不相同——正如此时在宁宗源手中,便是庄严、肃穆、说一不二。
“父皇。”宁衍说:“儿臣来了。”
宁宗源坐在高座上,微微弓着身子,双手悬在熏炉上烤着火。他已经病得很厉害了,精致厚重的帝王服饰穿在身上也显得臃肿,他像是具被掏空的皮囊,只靠最后一口气撑着。
“那两个人,都打理好了?”宁宗源问。
宁衍抿了抿唇,唇色有些发白。
生辰宴近在眼前,可就在两天前,宁怀瑾却在宁衍的饮食里发现了不干净的东西。他当时未敢声张,事后找了宁宗源亲近的太医来看,才发现那是上好的鹤顶红。当时宁怀瑾随手丢了块肉给路过的野狗,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宁衍便眼睁睁地看着那狗便吐血而亡了。
年幼的孩子哪见过这样的架势,心里后怕的要命,偏偏宁宗源还将这件事交给了他自己来查。
宁衍硬着头皮查了两天,最后竟然查到自己的身边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