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衍除了最初那两步之后就没再往前走,他站在原地,背后的烛光被厚重的帐帘挡住了大半,只有一些细微的光晕铺在他身上,将他勾勒得有些单薄。
宁怀瑾默不作声地伸手解下了身上的披风,自己往前迎了几步,将披风披在了宁衍身上,顺手将他裹了起来。
“臣答应陛下的事情,不会反悔。”宁怀瑾认真地说:“既然以前不会,以后当然也不会。”
宁怀瑾这一整天除了杀人就是放火,又在林子里来回奔忙了大半天,披风上沾了些灰土,宁怀瑾帮宁衍系上披风的系带,又极其自然地将兜帽上的一片枯叶摘走了,顺手拂了拂肩上的浮灰。
宁衍却也不嫌弃,下意识伸手将其拢紧了些,埋下头嗅了嗅。
宁怀瑾的披风上沾染了些许火油味道,闻起来有一种硝烟散去的余韵感。宁衍紧了紧抓着披风的手指,忽而打心底里涌上一股倦意。
那股倦意似乎是随着安心一起出现的,宁衍从接到信开始连夜赶路,一直到见到宁怀瑾之前,心里都还是七上八下地稳不下来。他迫切地想从宁怀瑾口中证实自己的猜想,又害怕这一切不过是他想得太多,这样贸贸然赶来,反倒显得十分自作多情。
但就在刚刚这一刻,宁衍忽然觉得,好像答案也没有那么重要。
就算宁怀瑾现在告诉他,他其实并未打算回应宁衍的感情,那封口信不过仅仅代表着他肯开始“动摇一二”,宁衍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可失落的。
就在刚刚宁怀瑾将披风搭在宁衍身上的那一瞬间,宁衍忽然久违地回忆起了当初对宁怀瑾动心时的模样。
这几年来,他时常能记得那个令他勘破自己心意的诡奇梦境,但他到底是为什么喜欢上宁怀瑾的,却仿佛模糊了起来。
若是要仔仔细细地分辨起来,宁衍坐在皇位上,心底自有一道底线,任谁都无法叩响,这么多年来也只对宁怀瑾一个人敞开过。最初是相依为命,是无理由地信任,后来宁衍一天天长大,那种信任便在宁怀瑾毫无底线的帮扶和细心中一点点地变了味道,露出底下的真实面目来。
宁衍曾经以为,他对宁怀瑾的喜欢是细水长流,藏在日常的细微之处,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
——可现在看来却不是。
他心里忽然突兀地浮现出一块块碎片式的回忆,这些回忆斑驳杂乱,出现得毫无规律,但大多稀松平常——要么是宁怀瑾跟着药碗一起放在他面前的蜜饯,要么是宁怀瑾找到他藏起的折子时又无奈又纵容的笑意。
宁衍发现,他曾经无数次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对这些细小的琐事心动,而他对宁怀瑾近乎执念一样的喜欢,则是这些心动一点点积攒起来的,积攒到藏无可藏才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这么多年来,宁衍正是被这种近乎纯粹的心动驱动着,一点一点去探听宁怀瑾的心意。
他早就做好了要长期奋战的准备,所以无论宁怀瑾是否愿意回应他,他都早已经决定好了自己要走的路。
“确实。”宁衍眨了眨眼睛,说:“……皇叔从来言出必行,从不出尔反尔。”
宁怀瑾本能地觉得宁衍这话有一点微妙的言外之意,但他仔细想了想,也没想出有什么地方值得宁衍说反话,于是说道:“外面天冷,进去吧。”
“再等等。”宁衍温柔而专注地注视着宁怀瑾,像是许久不见他,要将他刻在脑子里一般。
“皇叔不知道。”宁衍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低声道:“……我现在心跳得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