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兰顿皇城正落下今年的第一场雪。

囚徒们双手反绑,一个个从囚车中押下,被带上木架撘作的高台。臭鸡蛋与数不清的蔬果砸在他们身上,曾经高高在上的贵族血脉,一朝沦为任人唾笑的阶下囚。木梯踏板宽阔,一个壮汉负责半拖半拽一个犯人,高架上垂落的绞刑结在寒风中荡摆不定,圈圈缠绕的上端足够令人生惧。行刑者拿出准备好的黑色头套依次给等待执行的人蒙住头脸。

压抑与恐惧无声弥漫。

围观的人群伸长了脖颈,他们冒着冰天动地放下手中赚钱的活计就是为了前来欣赏这一幕。

其中一个犯人颓然软在台上,被搀着腋下强行将头颅塞进了绳结。

“好家伙,是个男人吧?你得站起来,站稳了。”行刑官不满地踹了一脚。

下方一片不过如此的嘘声,他们还没看着满意的,扫兴。

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像这样近距离目睹死亡,刑场上犯人表现出的绝望与恐惧,是兰顿皇城平民愚昧单调生活里为数不多的调味品。

被蒙上了双眼的羔羊急速喘息,他们相互呼喊彼此的名字,确认自己身旁的人是否活着。

“路易,路易?”

“爸爸,我在,我在,我在……”

“查理!不!”

“没事儿,只是一小会的工夫,不会痛苦太久,我们很快就会相聚,哥哥……别害怕,别害怕……”

小孩成队从刑台下跑过,捡起石子往上砸,用他们从大人那里习得的粗鄙语言□□这群以前见面都不敢大声招呼的贵族。

“阶下囚莱诺!呸!废物,杀人犯!作恶多端的下流人!”

年轻的教皇陛下与他兄弟共同坐于当年爱德文·莱诺教皇曾经莅临的观刑处。

文森特举起金饰包裹的望远镜,朝绞刑台望去。

爱德文当年便是这样看着他杀死诺亚的吧?

望远镜显现出的一小片圆形世界中,机关触动,囚徒吊起,底下人鼓掌欢呼。

他本想复刻当年爱德文的感受,现下心中却无任何触动,没有成功的喜悦,大仇得报后的欣然,连释怀也不存在。

就好像完成了一件任务,计划本上多划去一项而已。

文森特记得有年春猎,爱德文让自己亲手杀死两个在猎场抓住的刺客,鲜血溅于手上,残留的恶心感久久不散。

爱德文当日对他的教诲依旧鲜活。

“孩子,你记住,这就是生命,也不过是生命。”

一具具莱诺的尸体在绞刑架上来回轻晃,偶尔有些扭转。

行刑结束,文森特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品尝起先前备下的小点心。维斯帕瞥了那儿一眼,觉得没什么好看,单单瘆得慌。

人的心果然都是一点点儿变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