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让人不甚愉悦,孙熊撇了撇嘴角,“焦氏乃是罪有应得,大人何必为了她食不下咽?”
“你说我是不是错了。”贺熙华喃喃道,“可陈氏毕竟杀了两个孩童,若是不判做祖父母殴杀孙辈,她便得直接杀人偿命。我当时应当对周鸣玉讲的更清楚一些,官府并不会让陈氏去做采石这般的重苦力,他既宽了心,也便不会想要为母赎罪,寻了短见。明明是个纯孝至极,再无辜不过的年轻人……”
孙熊垂手站在一旁,低声道:“我却觉得那周鸣玉是一心求死,哪怕大人判陈氏无罪,他最终恐怕还是生无可恋。”
“这是为何?”
孙熊缓缓道:“将心比心,父母生我养我,此恩大于天地。最终却发觉生母是个十恶不赦的毒妇,养母却也不遑多让,为报仇雪恨,设计让其与亲生姊妹乱、伦。你说陈氏在复仇之时,难道就一点都未想起当年母慈子孝的日子,看着那畸胎,难道就一点都未后悔过,一点未觉得有愧于周鸣玉?若我是他,就算不死,也要出家。”
“你说的也是有理。”贺熙华缓步转身,坐回桌边开始用膳,“他活着时,无一人为他着想,他死了,反倒个个都念着他的好。你说好笑不好笑?”
孙熊静静道:“他死了,有人为他痛不欲生,有人为他遁入空门,有人为他一世护持长明灯,这也是他的造化。”
这世上还有人明明活着,所有人却都盼着他死。
“我知你是在宽慰我,”贺熙华吃了几口菜,便又放下筷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不过一个县令,便因我几句话,生生逼死一个人。何其荒谬,又何其可怕。”
孙熊瞥他一眼,从前觉得贺家人个个都是蛇蝎猛兽,想不到这还有个伤春悲秋的多情种子。
一时不知如何宽慰,又觉得他这般自怨自艾实在可笑,孙熊便只顾埋头用膳,正吃着,却见盘中多了不少肉。抬眼就见贺熙华将全部肉菜推到他面前,自己茹素。
“大人,使不得。”
贺熙华淡淡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到底他死于我的疏漏,我决意为他持斋三月,不仅是为了怀缅,更是为了自省。”
孙熊见他神色肃穆怅然,一时有些拿不准他是发自真心还是惺惺作态,便求之不得地笑纳了他的美意,“却之不恭,小的谢过大人。”
贺熙华笑了笑,对他道:“对了,待晚间下衙之后,我带你去县学,今日轮到我讲课,你也去听听,顺便认个门。”
孙熊僵着脸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是。”
县学离县衙不远,颇为幽静。方方正正一个两进两出的院落,又隔成了七八个小厢房,每间厢房里坐了十余个年龄不一的童子,均在埋头苦读。
孙熊跟着他走进其中一间,发觉里面坐得都是十余岁的半大小子,有些比贺熙华瞧着还大些,不由得暗暗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