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熙华缓缓叹了口气,“你兴许未去过旁的衙门,一般而言,师爷都是坐在那位置为知县出谋划策。”
孙熊并未推辞,只静静看他,果然贺熙华道:“往常或许我还能自己应付,可这几日我精力愈发不济,若是着了旁人的道,我个人仕途官声无关紧要,可怕害了一县百姓,更怕让朝廷和天子失信于民。”
大脖瘟一事,贺熙华处置得可谓毫无瑕疵,可一旦牵扯到了别的县,瞬间就微妙起来——开阳已经因为大疫罢免了郭炎冬,若是再罢免郑燎,恐怕整个泗州官心都将震动,甚至会有人指摘贺熙华以大疫博虚名。
孙熊蹙眉,“不会吧?可若是不处置郑燎,如何平息民愤?”
贺熙华阖上眼,“你先好生歇息,其余的,明日再说吧。”
孙熊左右张望,见贺省又不在他身旁,不由蹙眉,“如此这般的刁奴,你还将他带在身边作甚?你出来做官,府中就给你带这么个小厮?”
“不是他们不想给我,是我不想要。”贺熙华躺平,“你不知道,大家大宅的这些奴仆,相互之间盘根错节,有些人胆子比主子还大,路子比主子还野。若是带到州府县,指不定会借主子的名,生出什么事来。贺省本就是我看他老实,带出来的粗使小厮,平日里有些贪玩,事情做的不精细,也是常事。”
“大人胸怀似海。”孙熊干巴巴道,“可身边没有得力之人,做事岂不畏手畏脚?”
贺熙华眼睛未张,却笑了笑,“得力之人哪里都是家里带出来的?还不是自己去找的。你看,我不就找到你了么?”
虽知他闭着眼,孙熊却仍感到一丝赧然,“大人说笑了。”
他沉默无语地陪了贺熙华一会,见他呼吸渐渐平缓,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第二日,本就不大的临淮县城车马煊赫。淮南道黜置使姚舜是三品大员,泗州刺史傅淼是从四品,二人的车马仪仗将临淮城门堵了个结结实实,未怎么见过世面的百姓吓得不敢出门,全都缩在窗口探头探脑。
贺熙华率领临淮官吏在城门口迎候,傅淼到后,先是一阵寒暄,便也整了整衣袖,一道等候姚舜,数百人将整个城门堵得严严实实,大多都是青衣官吏,唯有傅淼一朵红花格外显眼,让在靠城门最近的得意楼看戏的孙熊心中发笑。
按照官场陋习,这些三品以上大员出行,常常让诸州府县僚属等个半日一日。还好事关重大,众人不过等了半个时辰,就听闻鸣锣开道,紧接着一八抬大轿便被抬了进来,稳稳地在众官面前停下。
傅淼带着贺熙华等人俯下身去,长揖在地,“下官等恭迎姚大人。”
一白发老者从轿中下来,正是孙熊曾在六部见过的姚舜。
姚舜一下马车便向他快步走过去,关切道:“听闻贤侄身子欠安,如今可大好了?”
贺家权势如日中天,作为贺家子弟,任哪位大员都得卖个面子。迎着周遭诸人了然目光,贺熙华恭敬道:“托大人的福,今日确是好多了,劳大人记挂。”
姚舜满意道:“那便好,话不多说,公事要紧,贺大人带路吧。”
他板下了脸,俨然一副秉公之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