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走吗?”仝阳替他擦了擦额头。
待那浸了凉水的毛巾轻而慢地滑下去,擦到人脖颈的时候,才听见这人发出一声长而哀的呻吟声。
一颗透明的珠子从闫云书的脸上溜下去,砸在了他的胸前。
这一滴眼泪只是个引子,第一滴眼泪落得这么轻易,接下来各个跑出来的速度就快多了,开始时是轻慢地滑落,后来逐渐演变成剧烈迅速的暴雨。
那眼泪滴滴答答地打在地上,溅起了几天石板上的浮土。
“你哭什么呢?人死死生生是常态,没人能活千岁万岁,提前死和老死有什么区别呢?”石岚趴在石板上,手里端了碗水,坐在那看这人哭,一边看一边喝水,眼里都是好奇,他一点都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哭,也不知道什么是伤心。
仝阳看了石岚一眼,摇了摇头,示意这孩子别蹲在这看。
他坐在闫云书身旁,一手帮人擦着眼泪,另一手轻轻地抚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的后背,温柔得像一个兄长。
“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些。”他说道,“我要是也像你一样就好了,我要是也能断了念想就好了。”
他的语气沉沉,好似是在说一个看上去触手可得却又遥不可及的梦,带着惋惜与迷茫,他是在说他的朋友,但他的语气却一点也不像是在怀念朋友。
他慢慢地,把闫云书抱到了自己的怀里,轻拍着后背,哼着,哄着,没有一丝不耐烦。
哭泣的时候,有人在身边坐着的确会有不少的安抚作用,因为仝阳的存在,闫云书很快就止住了眼泪,他没给自己留太多的时间。
他抬头看向仝阳,说了句:“谢谢。”
挣开了这人的怀抱,因为他感觉这样有点奇怪。
“没事,我们走吧。”仝阳仿佛对什么事情都没有过负面情绪,他也没有在意自己的怀抱被人推开了,依旧笑意盈盈。
“好。”闫云书点了点头,他没有去看石岚,没有看那个灰袍的老人。
“我们先走了。”仝阳转身看了一眼站在一起的师徒俩,眸色深深,几不可查地颔了颔首。
老人犹豫着,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走过来拍了下闫云书的肩膀:“你现在的工作,不要再做了,休息一阵子吧。”
闫云书不去看他,只是低着头,油盐不进,他胸口的石符硌在正中间,不是很舒服,混合着刚刚流淌下的汗水,有种刺刺挠挠的痒。
两人离开了这小院,这时已经是六点多了,天虽然没黑,但也已经不算早了。
夏天的白天虽长,但留给人喘气的空隙并不多,常常是还没等地上凉快一阵子,天就秒速变了样子,因此,闫云书并没再去老家,而是和仝阳一起直接回家去。
这次,他在路上一路十分清醒,没有睡着。
早上出门的时候路况不好,回家时倒是没有堵过,即使是两人一路上顺风顺水,到家时也快要十点了。
这个时间,闫云书不大好意思再赶人走,便邀请仝阳住下了。
这一整天里,仝阳穿着的都是他的衣服,上面带着闫云书常用的洗衣粉味道,有的时候,一个愣神,就能把人看错成云端。
这也是闫云书留人的原因,他不想一个人在这里住着,也思念云端那张脸。
他不信云端已经死去,决心寻找朋友的存在证明,但眼下,他最需要的,是先度过这个晚上。
“刚好,今天它干了,我可以穿我自己的新衣服了。”仝阳举着自己的衣服,上下看了看,“不过你的衣服也还挺舒服的,料子不错。”
“我这是棉的,吸汗透气,也不捂得慌。”闫云书说着,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胸前的石头,兴许是因为他今天刚刚把它待在身上,他只是觉得这东西硌人,有点扎得肉疼。
他怔怔地坐在这间屋子里,看着这和云端极其相似的侧脸,看着这间云端曾经住过的房子,他们之间所有的生活痕迹都已经消失了,不再存在了。
现在,连云端都已经被人打上了死亡标签。
他不相信。
毕竟,云端的死亡并没有得到官方认定,仅仅只是一个“道士”,一个看起来像是江湖骗子的人告诉他的,不能他被所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