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言心里藏着多少事?
从古墓回来后,林言不仅接纳了他,更接纳了段泽悲剧的一生。他其实改变了很多,对生活看的淡了,看的透了,对他这个年纪该感兴趣的事,他都不甚在意,林父也说过,小言虽然看着嬉皮笑脸没点正行,但内里成熟了许多。
林父只当他是毕业后经过了社会的历练,又顶着压力跟萧郁在一起,性格稳重了不少,却不知道他与萧郁看似平静的交往,背后竟有着跌宕起伏的一生。
林父也曾一边跟着收音机听小曲儿,一边跟林母说,这俩孩子感情真是好,也不知道怎么认识的,这么久了架都没吵过一次。
但是林言也有他最执着倔强的地方。
人的意识比作冰山,表现出的部分不过是冰山一角,庞大的基座则藏身海面之下,不动声色的影响着人的思考与行为。从某种角度来说,“过去”不是未来的对立面,而将作为未来的一部分永存。
卑微与绝望、偏执与悔恨,等待与孤独等强烈情感所糅合的一生,即便是最淡然的内心,也会留下烙印。
段泽乞求萧郁的爱,一生未曾得偿所愿,他心里其实有一块巨大的缺憾,即便两人真的和解,也需要萧郁付出比普通夫妻的平淡相守要浓烈十倍百倍的爱去补偿才能纾解一二。但林言多固执,他不肯走在段泽的阴影里,他非要挖空了心,作出最完满的样子,把萧郁照顾的无微不至,去弥补前世的愧疚。
就连房事,他都要搂着萧郁的脖子,一遍遍问他喜不喜欢,舒不舒服。
林言从不肯与他说起死亡,他也甚少提及他们的过去。
少到连萧郁都快忘了,在随着古书而朽烂的岁月里,段泽才是爱得最深最凄惶的那一个。
如果没有段泽,如果没有段泽,林言也许会更肆无忌惮的与他相处,会撵他去厨房学做菜,会指责他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固执和清高,会在他执意要看新闻联播时与他抢遥控器,会笑嘻嘻地嘲讽他老干部似的古板和沉闷。
没有,一次都没有过,林言从来不跟他计较,林言总怕他生气。
段泽的恶,他全部承担,段泽的记忆,让他凭空成了一段关系里弱势的一方。
他在深更半夜的家门口看见了鬼啊!虽然林言轻描淡写,但萧郁全都明白,他是怕自己问起,怕关于死亡的讨论揭开最后沉重的一页,那血淋淋的不堪。
这份不能与外人说的遗憾和懊悔,被放在心底压抑的太久,被那女鬼恰好撞破,心魔冲脱而出,化为囚笼,作茧自缚。
人非草木,人有良知。
杀亲之过,足以毁掉一个人。
萧郁用手撑着额头,静静的回想他俩的点点滴滴,在脑海里描摹林言的脸。
你梦见了我吗?梦见了从前的我们?你梦里的我,一定仍对你不好。
是那女人对丈夫儿女的思念打动了你,还是她十余载人间漂泊,次次与挚爱错身而过的辛苦让你想起了从前?
总是你的郁哥哥不好,我那么喜欢你,却让你那么难过。
如果过去可以修改,如果过去能重来。
你可不可以爱得别那么辛苦,可不可以让我替你承担一次?
他握着一只茶盏,不自觉越捏越紧,青白的手指关节微微发抖,指腹被汗水浸得湿滑,一不小心打翻了茶杯,已经放凉的茶水浸湿了衣服,冰凉凉一片。
尹舟歪在沙发里闭目养神,阿澈望着窗外,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澈。”萧郁轻声道。
“我想再请你办一件事。”
阿澈并不意外,反而像就等着萧郁的这句话似的,转头道:“可要先说好,那些古书故事里穷书生碰上狐仙一步登天的事都是骗人的,我的本事,比起你们人来说,可有限的多了。”
萧郁道:“尽力而为便可。”
“你说。”
“如果说段泽的梦是他困住自己的心结,那能否用术法让我与他沟通?他性子再骄纵阴狠,我的话总还听得进去。”
阿澈眸子里闪着危险的光:“我倒是能送你进他的梦里,心病还需心药医,段泽的执念终究是要你来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