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程并不算太长,但当他拖着迟缓的步履到达戈德里克山谷时,西方的云层已然呈现出一种温柔的紫灰色。淡金色的落日在树梢背后变为金红,广场中央的战争纪念碑沐浴在夕阳宁静的光辉中,将多年以前的苦难与悲伤化为一行行姓名,让战火中的逝者不至被时间遗忘。
人们心底的伤痕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平复,但记忆永不磨灭。母亲会记住孩子柔软的小手和玫瑰色的脸颊上时隐时现的酒窝,少女会记住情人蓬乱的头发,充满笑意的唇角以及湛蓝的双眼中饱含的温情,孩子们会记住兄弟姐妹充满生气的脚步声,以及曾经充斥着老宅的欢声笑语,尽管如今只有上了年纪的自己伴着亡魂在阴郁的角落里游荡。
莱姆斯·莫罗记得凯瑟琳·布莱克。
华沙陷落的消息从海峡对岸传来时,他们刚刚从伦敦大学毕业。随着德国对波兰的入侵,战争的阴影已然再次来临。大批青年自离开学校以后便加入了军队,而当莱姆斯为了祖国法兰西穿上英法联军的军装后,才发现凯瑟琳早已进入了一家军队医院。那时年轻的布莱克护士穿着整洁的制服,黑发一丝不苟地盘成发髻,干练果断的性格使得医院在最忙乱的时候也没有出现任何纰漏。
离别前最后一个假期,他到医院去看她,那时已经是一九四零年的二月,他们走在两旁种着冬青树的街道上,一群鸽子正从铁蓝的天空下飞过。在远离边境的伦敦,人们还沉浸在西线平静的美梦中,但无论莱姆斯还是那些即将准备渡过海峡的其他士兵,都已清楚地知道比利时与荷兰危在旦夕的命运,以及紧接着的英法两国。
“我们会活下来的对吗?”凯瑟琳轻声问道。
“我们都会。”莱姆斯肯定地说:“战争结束之后,我就向你求婚。”
回复他的只有凯瑟琳无言的微笑,还有像现在一样寂寞的风声。
老人蹒跚地走向广场中央,在高耸的石碑前慢慢蹲了下去,伸出颤巍巍的双手摸索着凯瑟琳·布莱克的名字。他在石碑的角落里发现了它,这是个新添的名字,列在最后一个战争死难者的后面。他抚摸着那个名字,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助,从没有那一刻能有现在更令他认识到凯瑟琳离去的事实,仿佛在昨天他们还并肩站在这里仰望着刚刚竖立起来的纪念碑,数着上面熟悉的姓名,不过一回首的功夫他便老了,牵着的那只手也悄然化作白骨。
“凯瑟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