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这种屈辱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我,不能忘记。

不能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不能忘记南京残忍的屠杀,不能忘记我活下来的理由。

我在重庆度过了痛苦的三年,无数个日夜都在梦中哭醒。

我的家人,留在了一九三七年的那个寒冬。

永远,只能存在我的记忆里。

永远,不会再对我嘘寒问暖。

永远,不会再对我笑了。

这种痛楚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去,反而愈来愈深,入了每一寸骨髓,每每想起他们给予我的爱护,都会痛彻心扉。

我无法理解上天让我活下来的原因,当我从一片虚无中睁开双眼,看见了研叔的脸,这个一贯硬气,带着我闯过枪林弹雨,即使受伤,眼也不眨一下的男人竟然红了眼眶,连声说:“醒了就好,不然我没法和你姥爷交代了。”

我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无法遏制。

姥爷……

以您的秉性,就算南京城沦陷,也会奋起抵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可是为什么,一定要令我活着,去承受这段没有你们的岁月?

失去亲人,失去家园,失去了所有珍贵的东西,我还剩下什么?

我还是自己吗?

在去重庆的路上,我郁郁寡欢,整个人失去灵魂般一蹶不振,我以为会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再也无法振作起来,但是见到罗榆的那一瞬间,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无声凝噎。

罗榆消瘦了很多,原本圆润的下巴都尖了,他紧紧握着我的手,眼圈通红,将我紧紧拥在怀里:“堂姐,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他似乎在流泪,又似乎拼命克制着自己的情感,每一寸骨血与我连在一起,我清晰感受到他心脏传来的撕扯。

我的心脏,也痛了起来。

无法忍耐。

从此以后,这个世上只有我们两人的血脉紧紧相连,相依为命了。

从那以后,罗榆不再幼稚,行事作风开始真正的长大成熟,我看在眼里,却酸楚地想念起那个一言不合就与我争吵的表弟。

他才十六岁,却要承受这么多痛苦,去承担一个男人的责任,我并不想让他为我担心,便拜托研叔照顾他和露易丝,自己去了别处租房找工作,养活自己。

我离开以后,罗榆每个月都会给我寄来一封信,说些家长里短的事,寄的最后一封信是,露易丝回国了。

我听到消息,德国进攻布拉格,占领波西米亚、摩拉维亚,欧洲战场正式爆发,我那天下午坐在桌前,愣愣看向窗外的绿植,看了许久,却无法明白这一切。

罗榆从此以后不再寄信过来,我只听研叔那里听说他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