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绾从来都是一个率性妄为,处事洒脱的姑娘。
若说她这漫长的一生,可谓精彩至极,揍过流氓青帮,被警察抓过局子,开枪射杀过人,更是跋山涉水,完全不告知家里一声就远赴黑龙江漠河,穿着厚厚的棉袄在风雪里一边瑟缩,一边着迷地画下沿途风景。
不过这还不是她此生做过最出格的事。
在黎绾二十岁那年,她曾经瞒着家里偷偷去了德国留学,等一切安定下来收到父亲气急败坏质问的书信,她嚣张地笑着,看也不看,直接将信卷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这个姑娘真是太帅了吧。
看到这里一定会有人惊呼着发问,毕竟那个时代是一九三几年,大大不如现在以高速发展的世界,更何况那个时候作为日本高级将领的女儿,如此叛经离道,简直是不可思议。
我一开始也和你们一样,以为这只不过是我母亲编出来的一段故事,直到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打算带她离开南京,去外国度假,吹吹马来西亚的海风说不定病情就能好起来。
我强硬地买了机票,驳回母亲不想离开家乡的要求,兀自去收拾行李的时候,在床下一个锈迹斑驳的铁盒里找到一些东西,才由此改变了看法。
我一开始想,竟然这个时代了还用铁盒装东西,我母亲莫不是从外面捡回来舍不得丢,那我作为一个孝顺女儿,一定要帮她处理掉无用的垃圾。
但当我打开铁盒的时候,里面竟然只有一本破旧不堪的本子,扉页还写了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字,也是我的姓氏。
黎。
我是个孤儿,自幼被母亲从孤儿院领走,就随了她的姓,我想这应该是母亲的母亲,也是我的祖母留下的旧东西,应该很有纪念意义,便忍住没有扔掉。
当天是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阳光暖暖地洒落窗前,我干脆拿了一个坐垫,就靠在窗边翻看了起来。
熟料刚翻开一页,本子里就掉出来一幅破旧的纸,纸上的颜色已经褪了,我捡起来辨认,发现是一副姑娘的画像。
那姑娘一眼看去温温柔柔,文弱秀美,一看就令人心生好感,我心中止不住猜测难道这就是我那位传闻中的祖母?可是看她的眉眼和我母亲并不相似啊?
而且我母亲与我说过,我祖母是个脾气非常火爆的人,说一不二,雷厉风行,这姑娘面相娴静,应当不是我那位祖母。
原谅我心中将祖母想象成一个拥有健壮身材的母老虎,但只有这么彪悍的形象,才对得起我母亲说过的冒险故事,配得上她的身份。
祖母,如果您在天有灵,请不要劈外孙女,你也不要随随便便显灵出来吓人,今年清明我一定会表明孝心,多买几朵花束送到墓园。
啊——我又忘了,现在是一个科学的时代,不兴鬼神之说,鬼怪也不能不经允许私自成精了。
我将那幅画放在一边,开始读起这本记录的本子,应该算是祖母那个年代的日记吧。
但是由于年代久远,许多字迹都已模糊不清,我只能连猜带蒙,好不容易看了下去。
一开始的笔记内容只是一些细碎并且无聊的家事,比如“叔叔又来我家蹭吃蹭喝,父亲用扫帚打出去了并且大骂他没有志向”,比如“昨天又有不长眼的小子来我家告状,说我揍了他,也不知怎么有脸”,再比如“爬到屋檐晒了一下午太阳,画出一张成功的作品,可惜下去的时候摔了一跤,画撕破了”。
我在心里想,原来祖母小时候也是一个不服管教,古灵精怪的人设,那也不奇怪后来会瞒着家里偷偷去了德国留学,并且最后干净利落地与家里断了联系,在中国一住就是几十年,直到病逝也未曾回归故土,而是葬在了南京。
据我的母亲说,这个地点是祖母定的,她在多年以前就规划好了自己的后事,等抚养我的母亲成年后,就甩甩手潇洒地走了,带着纸笔行李旅行,一去就是多年,杳无音讯。
我掂量了下笔记的厚度,觉得应该可以在今天下午之前看完,便认真看了下去,前面的背景交代并不多,直到德国才是笔记的正式开始。
黎绾二十岁那年,偷偷瞒着家人去了德国留学,开学报到的那一天,也是她第一次遇见罗柠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