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之南的建初寺,是江南的第一座佛寺,自从三国东吴时期初建以来,便香火日盛。虽说在苏峻之乱中,叛军将寺塔焚毁,但幸得庐江何氏,何充、何准兄弟以家财资助,寺塔得以重建。重建之后,每逢道场,寺里更是香火旺盛,人声鼎沸。
如今正逢春暖花开时节,不少建康附近的信徒,提前一天便进了城,在附近找个客栈住下,只为了不误今早的道场。世间本是苦海,只有凭借佛陀指引,才可平安渡过,下辈子投个好胎。
大雄宝殿内,香烟缭绕,诵经声不断,信徒们虔诚叩拜,而建初寺的门口,两名何氏仆役在牛车旁焦急地张望。
“道场还未完吗?王司徒找家主找得甚急,要不我到里面去找找他?”从何府找到建初寺的家仆阿竺道。
“嗨,别去。家主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对佛事最是虔诚。你现在去扰他,定要怪罪于你。天大的事,也只好先搁在一边。”
“哎,也只好这样了。” 阿竺叹了口气。
就在两人等得愈发心焦时,大雄宝殿的殿门开了,一名四十余岁,面目白皙,颌下五绺长髯的中年人,走了过来。此人正是庐江何氏家主、官拜丹阳尹的何充。
“家主。”阿竺急忙招呼道。
“你怎么过来了?”
阿竺道:“王司徒打发人到了府里,要您尽快去乌衣巷一趟。”
“嗯。”何充点点头。建初寺在乌衣巷西南,两地相隔只有几里。只不过,不知王导有何事找他。
不一会儿,何氏牛车到了乌衣巷,停在了琅琊王氏的侧门处。
何充是琅琊王氏的常客,一入王府,无需通报,便被家仆引到书房。
一进门,何充便揖道:“姨父。”何充是王导正妻曹氏姐姐的儿子,私下里,一直这样称呼王导。
王导笑道:“次道来了,坐。”
仆役上了茶,退出书房。王导一拂手中麈尾,指了指书案上的一封信,道:“这封郗鉴的信,你看看。”
何充取过书信,展开一看,便出了一身冷汗。只见上面写着,“陛下自八九岁以至成年,入则长于宫人之手,外出则只有武官、小人们侍从,读书无从学习音句,顾问则未曾遇见君子。当年秦朝想使百姓愚昧,天下人尚且知道不可,更何况有人想使君主愚昧呢!陛下既然已经成年,王导不仅不恭敬地归还政权,却以太傅自居,还豢养许多无赖之士,郗公与下官都身负先帝托付,这样的大奸之人不清除,又何以见先帝于地下乎?!”却是郗鉴誊录的庾亮写给他的原信。郗鉴又写道,他已经回绝了庾亮,要王导放心。
他匆匆看完,冷笑道:“不料庾亮野心不死,想起兵废了姨父,幸好郗司空识得大体。”
“识得大体?”王导微笑道:“次道,你详细说说。”
何充整理了一下思路,道:“如今朝中,姨父您、庾亮、郗司空鼎足而三,互相制衡。庾亮虽然居于上游武昌,但郗司空在京口屯有重兵,对庾亮也是威胁。因此庾亮如果想要有大动作,必然要取得郗司空的支持。如今北方石赵势大,如果我朝内,再有庾氏、王氏之争,甚至大起兵事,只会消弱我朝实力,给石虎以可乘之机。所以,以甥之愚见,郗司空之所以不同意,不仅仅是和王氏有婚姻关系,更是出于对大局的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