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
九月九日重阳节,秋高气爽,正是个好天。一大早,荆州刺史府众幕僚、武将,或乘牛车,或骑骏马,齐齐聚集在刺史府,老成持重的,在衣襟上斜斜插着一支茱萸;风流自赏的,更是将红艳艳的茱萸插在了发髻上。
不一会儿,桓温便出来了,他头上也插了一支茱萸,随着脚步,微微颤动。他亲切地环视了一眼众人,笑道:“既然大家都来了,就一起走吧。”说完,便当先跨上坐骑,扬鞭打马,出了刺史府,直奔城东的白雉山。
白雉山风景秀丽,相传远古时,仙人乘白雉至此休憩,仙人乘兴而去,而白雉却化为山峰,遂名白雉山。
众人来到山脚下,开始徒步登山。桓温率先而上,众人纷纷跟随。武将们还好,紧随桓温的脚步,幕僚们,不一会儿,便有些气喘吁吁,不由放慢脚步,随意观赏风景。
山并不高,才大半个时辰,桓温便登上了山顶。山顶上,有一处微斜的平台,早就陈列了不少几案、茵席,原来是天还不亮,仆役们便上山布置的。此时见众人纷纷来到山顶,更是取出酒壶,酒杯等物,放置在几案上。微黄的酒从壶中倾倒而出,片刻之后,山顶上便弥漫着淡淡的菊花清香。
桓温取了杯酒,来到北侧,从这里,正可以看到长江。滔滔的江水,后浪催着前浪,滚滚向东奔去。他向北看了一会儿,又转而向西,极目远眺,最后悠悠叹了口气。
忽闻身后有一声轻笑,桓温回过头来,却是他的前任司马,如今的都督沔中诸戍江夏、随、义阳三郡诸军事、江夏相袁乔。袁乔与桓温年纪相仿,他依旧是士人打扮,身着青色大袖宽衫,身如青竹,山风吹拂着他的广袖,翩跹飞舞。桓温一直对袁乔的才智、谋略深为赏识,当年他任辅国将军时,便邀请袁乔担任自己的司马。后来,桓温升迁为徐州刺史,又再次请袁乔担任其司马,并任广陵相。
“彦叔,你笑什么?”
袁乔直视桓温,又是一笑,在那一刹那,桓温觉得他的心事,都被那清澈而又睿智的目光洞察无遗。
袁乔正要说什么,忽然一人走了过来,拍了拍桓温的肩膀,“元子,原来你在这里,倒教我好找。来来来,和我喝酒。”说着,那人便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桓温一看,却是谢奕。他不由苦笑道:“好。”说完,便举起酒杯,将酒灌入喉咙。酒入喉咙,带着菊花的微微苦涩,却余味悠长。
“好,爽快!”谢奕大喜,拉着桓温走向最近的几案,拿起酒壶,又给桓温和自己满了一杯。桓温转头去看袁乔,见他却已向范汪、孙盛等人走去。
众人在山顶上把酒临风,吃着菊花糕,随意闲谈,到了近午时分,才下山回武昌荆州刺史府。
府内,早已布置好了酒宴。这也是桓温曲意与众人结交。当日他以雷霆手段处置庾方之、庾爰之兄弟,把他们迁徙到豫章,也是不得已而为。荆州府的下属官员,不少在庾亮、庾翼帐下良久,对朝廷不接受庾翼的临终举荐,庾爰之继任荆州刺史,有些不满。部将干瓒甚至反叛,虽被迅速平定,但如果庾氏兄弟继续留在荆州,到底谁才是荆州之主?
这酒宴一直持续到掌灯时分。虽然桓温生性节俭,平时只以茶果待客,但这重阳酒宴,却是十分丰盛。武昌濒临长江,除了寻常的炙肉、菜羹外,更有鱼羹、鱼脍、鱼糕,还有江中捞上的螃蟹,蒸得红通通的,配上菊花酒,正好让宾客们一手持鳌,一手执酒,大快朵颐。
从白雉山起,谢奕就缠上了桓温,一定要和他拼酒。桓温酒量虽好,却也喝得头晕眼花,暗暗叫苦,“谢大明日可以高卧,我还有公务,如此喝下去,如何起的来?”还要寻个由头,摆脱了谢奕的纠缠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