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司空御打记事起,就没跟人睡得这么近过,虽然大家都是男生,气氛也很正常,但他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昏了头,才会答应迟鹭留下来。

倒是迟鹭很坦然,反手关了灯,嗓音在黑暗中温和低沉。

“睡吧。”

兴许是认床,也可能是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不习惯,司空御视线陷在虚无的黑暗里,瞪了十分钟,睡意全无。

他索性翻了个身,面朝迟鹭,“睡不着,聊个五毛钱的天。”

“嗯。”身侧响起窸窸窣窣声,迟鹭的声音一瞬间近在耳畔,“你说,想聊什么?”

司空御想了想,懒懒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学那个……那个板绘的?”

黑暗中有片刻的喑哑无声。

过了一会儿,迟鹭慢吞吞地说:“我最开始学的不是板绘,而是油画,启蒙者是我父亲,他年轻时是国内很有名的大画家,开过画展,追捧者无数,我叔叔说,我最早接触油画,应该是我抓周时候抓的油彩。”

“然后呢?”

“然后?然后父亲开始教我画画,从素描、色彩理论,到画作鉴赏……他赋予了我一双能挖掘浪漫的眼睛。父亲喜欢画风景,但我喜欢画人像,最初学画的时候,我描绘得最多的是我的母亲,不过我对她印象很浅,只记得父亲形容她“勇敢、热情、快乐、自由”,她拥有无穷无尽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她的灵魂永远在燃烧,她是浓墨重彩的阿芙洛狄忒,是与父亲同频共振的缪斯女神。”

“你这妈……是真实存在的吗?”

黑暗中,迟鹭情不自禁地低笑了一声,“很夸张对吧,我也不知道,这些是从父亲口中听到的,在别人眼中,她应该是一位旅行者或者冒险家——生我之前,她正在寻找一个消失几千年的文明遗迹。”

她跟迟鹭一点都不像,外公将她养得很好,自信骄傲,开朗外向,优渥的家世和教养让她有勇气追逐想要的一切,以至于迟鹭始终觉得,外公应该不是天生严肃,或许仅仅是不喜欢冷漠寡言、完全不像母亲的他。

“……不对啊。”司空御忽然道:“这么说的话,你家境应该还可以,怎么现在过得这么穷?”

迟鹭:“因为后来,他们都去世了。”

司空御:“……”

这怎么回?

似乎察觉到他的犹豫,迟鹭道:“没关系,都过去了,母亲是飞机失事去世的,而我父亲……是自杀。”

“自……为什么?”

“他跟母亲同在一班飞机上,飞机落入大海,幸存者在海上飘了一天多,母亲没坚持住,就死在他眼前,他因此患上抑郁症,坚持三年后用裁纸刀割腕自杀。”

四周又变得岑寂,许久没人说话。

过了半晌,司空御才翻了个身,轻声道:“你父母感情真好。”

他组织着措辞——话题聊得太深入,不能让迟鹭一个人说,一旦沉浸在这样的情绪中,不难过也难过了。

司空御琢磨着说点什么转移注意。

“我爸妈……两年前离婚了,为什么离婚我不知道,在他们离婚的前一个月,我们一家人还去瑞士看雪,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早在半年前就开始筹备离婚,我是真的佩服,当时在瑞士,甚至一直到离婚前一天,都没有人看出端倪。包括老爷子。”

“我记得那是很寻常的一天,我放学回家,刚把书包搁茶几上,我爸宣布:我们要离婚了。”

“我当时觉得他有病——今天又不是中元节,你讲什么鬼故事。”

迟鹭应该是笑了一下,声带震动的声音落在黑暗里,短促却悦耳。

“我爸妈是商业联姻,但一直感情很好,圈内都说他们是模范夫妇,所以他们离婚的时候,不只是我,整个圈子都震惊了。一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跟我解释过,后来我想,可能只是单纯感情淡了,厌倦了,也可以理解——主要是我不理解也没用,离都离了,我还能把他俩摁结婚本上?”

可能看迟鹭听得入神,司空御又搜肠刮肚地给他讲了几件童年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