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丞相府的时候,他们没有高低之分,也不考虑现实重重限制,穆阳又喝了一口酒,顺便给树一瓢:“你五十了,在皇宫里养着,哪还有精力走遍齐国。”
齐烨也给树一瓢酒:“我打算给正平找些事做了……让他出去,找一个孩子。不论是谁,只要他愿意教,能教出来,我就能走了。”
“为什么不直接找正平,找个孩子的话,你至少还要等十年。”
“正平说我异想天开,他虽然现在当丞相,但他本质还是个道士,是要走的。呵,这点也像丞相,什么都打不断他脑子里的计划。十年啊……丞相当初比我难多了,他也过来了。”
两人齐齐给树倒了一瓢酒。
齐烨一边倒,一边问:“是不是因为我们一直给树倒酒,所以它不结果?丞相说三年后请我吃枇杷,三年又三年,这棵树就是不结果。”
穆阳已经喝多了,没有章法地重复齐烨最后一句话:“不结果……”
齐烨把额头靠在树上。
“丞相啊,你给的树为什么不结果?为什么啊?”
第二日五更,徐公公带着大氅来叫齐烨上朝了。
这位早已不是壮年的皇帝打了个喷嚏,红着一双宿醉的眼睛上朝。
他有帝王威仪,坐在高处,有珠玉流珠遮挡,无人敢窥视,没人看到他有些疲倦的样子。
穆阳行军打仗的时候习惯了几天几夜不睡觉,也没人发现他的变化。
没人知道,他们的陛下在前一夜早早和太尉商量好了未来。
下朝后,齐烨留下正平交流。
大家习以为常,没人注意到,这次交流后,正平出去了一趟,从外面带回来一个五六岁的少年。
齐烨一直不曾开过后宫,身边也没有孩子,早就有人几次三番上奏过。只是统统被齐烨无视了。
他并不是无用的君主,镇压百官,只凭他想或是不想。
就这样到了六十多岁。
毫无提示地,他过继了一个太子。
群臣还没来得及哗然,接着他就又迅速退位了。一切快得人措手不及,他已经到了当年的郢州,现在的郢湖。
穆阳也在,他骑着马,手指在湖面比划:“这边,望不到尽头的一片湖泊,当年都是黄沙漫天的沙地。从郢州扩散出去一洲之地,寸草不生。”
现如今,周围树木郁郁葱葱。
穆阳:“过了郢湖,对面就是梧州,当年乌国的地界。还有东边,是越国的地界。”
齐国完成了统一,空前巨大的齐国在齐烨手底下被治理得井井有条。
齐烨看着这片茫茫的湖泊,就像是看到那个单薄的人伏在案上,殚精竭虑勘测地图的样子。
现在这里变成最肥沃的土地,全是他当初的勾画。
这么多年过去,所有人都变了,老态龙钟,唯独晏承书还是那副模样,在他记忆里,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的样子,但偏偏他快忘了。
他有着一双怎样的眼睛?
他的笑容温和吗?或者端方?
正平带回来的孩子有点像他,不知道了,齐烨觉得自己老了,什么都像晏承书。
唯一清晰的,只有晏承书当年最后时光留在书房的残迹。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齐烨顺遂半生,后半生都在马背上度过。他如愿看遍了齐国辽阔的山水。他所想广阔不及现实万分之一,苍山绿水带来的震撼远不是书上寥寥几字能概括的,须知此事要躬行。
这样的日子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忽然带着穆阳低调回到丞相府。
离家的游子总会回到家中。
高高一树枇杷,黄橙橙的,落得满地都是。
他终于吃到了晏承书留在时间长河里的枇杷。
很甜。
谢谢丞相。
权臣-重生
枇杷树下,齐烨长长久久阖上双眼,再次睁眼,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红木的桌前,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一个金丝镶嵌酒壶。
他略有些茫然地打量四周环境,才发现这里好像是皇宫?
他不是已经退位多年,出去游山玩水了吗?
在枇杷树下闭眼,怎么回到皇宫了?
齐烨英挺的眉头狠狠蹙在一起,想伸手揉一下还在阵阵发疼的眉心。
手刚抬至面前,便发现不对。
这双手……
齐烨震惊将双手放在眼前,那是一双细腻白皙到没有任何皱纹的手。
他猛地转身,凭记忆找到红木桌旁边的铜镜。
从镜子里望过去,年轻的帝王身材高大,头戴冕旒,虎虎生风,哪里是已到暮年时,满头白发,抑郁不得志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