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回忆前尘,那厢的“我”已接着开口:“那书生的娘子可还好?丹药起作用了么?”
温尧摇头:“回师父,徒儿找到那位书生时,他的妻子已经过世。但书生还是将此物交给了徒儿。徒儿要把丹药留给他,他却坚持不收。”
“我”听后微怔,叹了口气道:“那书生本性良善,求灵丹也不过是为了救病重的爱人,如今他爱人去了,收与不收,于他而言便再无区别。”
温尧不解:“师父,徒儿以为他可留着自己用。”
“我”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温尧,凡界有出叫《牡丹亭》的戏本子,你可曾看过?”
温尧摇头说并未。我心说这还用问,他要能看过我名字倒过来写。
“我”说:“这戏里头有句话,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这书生与他妻子相爱甚笃,他妻去了,他纵吃下仙丹求得长生,也不过是了无生趣。说起来,这事是为师的疏忽,四荒与凡界差了好些光景,我应当……罢了,日后我再找机会还他这个情罢。”
“我”将紫光檀重新收入玉盒,又并着两个不大的酒坛子一起交给了温尧:“这两坛寒梅酒,一坛给鹤使送去,谢他前些天赠我的那本《彖传》。另一坛,还有这盒子里的东西,你务必亲手交给你的师伯,我昨日刚与他提过,他懂我意思。”
前一刻我还在回忆,我后来究竟有没有去凡界找那书生偿还人情,下一刻我就被自己那句“师伯”给懵住了。
师伯?温尧有师伯?
温尧是我的徒弟,那他的师伯……不正是我的师兄?
可我拜入赤水真人座下时,早我入门的那几位师兄驾鹤的驾鹤、归隐的归隐,如今宗门里压根就没有一个能让我正正经经称做师兄的人。
可温尧却习以为常地将东西收下,回了个“是,师父”,然后淡定地朝洞府外走了出去。
我心中隐隐忐忑起来,师兄,我的师兄……?
第047章
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促狭的笑。
那笑声与方才二人的对话完全不同,不是我借了温尧的耳朵听见的,而是直接从我脑门里进来的。
我迅速环顾了一番,接着愕然发现,那歪坐在紫玉座上的“我”身上,竟有个虚无的白影浮着。
我眯着眼定睛一看,啧,不是那白耀又是谁?
白耀见我发现了他,飘飘忽忽朝我游了过来,挤进温尧识海,然后和我黏在了一块儿。
说黏其实不太恰当,因为我俩都只有个神识在这儿,神识相交,其实就跟一团烟遇到另一团烟差不多。而之所以说是“黏”,是因为即使是虚无缥缈的神识,我也有种自己被他揩了油感觉。
我问他:“星君为何会在这里,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不料白耀竟说:“是想着趁你本尊没到之前,先来看一看你那时候的模样。隐华,你那会儿可比现在有趣多了,原来你会这许多东西,怎的在天上从不见你摆弄?”
我实在不想理他。
温尧的视野变得很快,虚实穿插交替,不一会儿便从我的洞府走到了另一座洞府。
几个在洞府外洒扫的童子见到温尧过来,走近行了个礼,问:“温师兄是来找我家剑尊的么?”
温尧答“是”。
童子又说:“那你可来得不巧,剑尊方才去鹤使那儿了,”说着,看到温尧手里提着东西,便问:“要不温师兄你把东西留下吧,等剑尊回来,我们自会与他说明的。”
温尧拒绝:“不行。”
说完便转身离开。
“我家剑尊”?
在四荒境,“剑尊”这个称谓专指渡劫境的剑修,旁人不能随便乱用。当年我晋入渡劫境后,也曾被尊称为“隐剑尊”。